其實,每一位進來當兵都是不願意的,所以大家都非常思念自己所愛的,以及營區外美好的種種。我常幻想,退伍後的十年、二十年,自己會是什麼樣子、成為什麼樣的人、過什麼樣的生活,也許已經與自己喜歡的姊妹結婚,有幾個可愛的孩子,就住在某個湖畔旁的房子。嗯…一個陽光燦爛的早晨,在家裏的主日聚會,我的姊妹正在司琴,孩子就坐在我腿上,偎在我懷裏,我手裏拿著詩歌本,與弟兄姊妹們和聲唱詩,每個人臉上都漾著喜樂的光輝,那像天使的臉,是陽光的映射嗎?
有同袍跟我說過,有時候我會沒來由地發出憨笑,看來就是這個原因。只是,一旦白日夢醒,剛剛所想的湖畔阿、陽光燦爛阿、歌聲阿、笑聲阿這些夢幻泡泡,都會被理性的針頭一一戳破,隨之而來的是痛苦襲上你的心頭,憂傷也開始侵蝕你的骨頭。
有時候我也會問主,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怎麼會過這樣的生活?我覺得應該受到更好的對待才對。以前在學校,至少人家還把你當個人看,在軍中你什麼都不是。哦,主阿,求你恩待我,藉著你大能的手救我脫離這裏,你可以讓我像別人一樣受了重傷,我就能申請退役了。那時的心思,現在想起來是可怕又無法理解,如電影「申肖克的救贖」裏的一句台詞:「Hope is a dangerous thing.」
(四)
在一個完全封閉的空間裏,惟一能跟外界連繫的管道就是電話亭,所以每天吃完晚餐至晚點名的空檔,電話亭總是排滿了人,大家都期待可以與自己的家人、女朋友說說話。而我則是幾乎不打電話,一方面不喜歡排隊,二方面也不覺得有甚麼好說的,多說多讓家人擔心而已,況且我有自信可以撐過這一切的處境。
一天的晚上,我照常坐在牆邊休息,看着一個一個列隊在電話亭前,臉龐洋溢幸福的人們。我還記得那天是禮拜四,在還沒入伍以前,禮拜四一直是我最期待的一天,是我最愛的讀經小組。看了一下手錶的時刻,此時的我應該讀完聖經,正在享受愛筵纔對,想着想着,就想起以前服事我們的家,還有台中的弟兄姊妹們—咦?何不打個電話給他們呢?我想他們一定會很開心!
抬頭一望,正好有一個電話亭前面沒人,感謝主,太好了!拿起我的預備許久的電話卡,躍步往電話亭跑去,距晚點名前沒剩下多少時間,我得快點纔行,便加快速度拿起話筒撥打給弟兄姊妹,等待電話接通同時,心裏噗咚噗咚的跳,我好緊張…
「喂!你好,請問是哪位?」
「嗨!英傑弟兄,我是暐程,好久不見,你們好嗎?」
「是暐程阿!感謝主,好久不見耶,我們都很想念你,你在軍中過得好嗎?我們一直想要去看你,你等我一下啊,我叫瑞芳阿姨聽電話叫她跟你說,你不要掛斷喔!…」
接下來的對話我忘了,當聽到弟兄熟悉的聲音,依然爽朗的笑聲,就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濃厚的思緒像滾燙的水,從我的上膛直滿到我的眼眶,止不住的淚彈不斷落下,只記得回答弟兄的每一句盡是「我很好…」,匆匆的掛下電話,顧不得淚水縱橫的狼狽,哽咽着轉身快走,只想找個沒有人的地方放聲大哭。很快地大家就圍着問我「打給女朋友?」雖然在眾人面前不太好意思,我仍然仰起臉,擦一擦淚對他們笑了一下。他們不知道,我有比女朋友更好、更親愛的,就是弟兄姊妹。此刻,纔感受到已過的召會生活是多麼寶貝,那是神的家,有神,和神的愛居住在其中。
『你們若彼此相愛,眾人因此就認出你們是我的門徒了。』(約十三35)—待續(黃暐程 載自「水深之處」福音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