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認識我主基督耶穌為至寶

腓立比書三章8節,「我也將萬事看作虧損,因我以認識我主基督耶穌為至寶。」

一九七五年二月一日清晨,我由亞熱帶的臺灣飛向白雪遍佈的威斯康辛州麥迪森。走出機場時,當時室外的溫度是華氏零下三十度。放眼四周,陽光返照下的世界一片森茫,不覺深深吸了一口冷氣,拖着因長途飛行而疲乏的四肢,迎向來接我的大姐和姐夫,踏上了莘莘學子負笈他鄉留學的旅程。

次日姐姐開車送我去密爾瓦基的校園,那時學校已開學兩周,心中掛念的不僅是否趕得上功課,而且還有許多事要適應,剛到美國的喜悅已被沖淡了不少。戰戰兢兢的上了一周的課,發現除了落後的功課和操作需要趕一下之外,在美國念書並不太難,心中也就像吃了一顆定心丸。最叫我為難的倒是語言,特別我拿的是助教獎學金,需要帶學生作實驗;以前總以為英文程度還不錯,那知和老師、同學短兵相接後纔知道不足,特別是課堂上的笑話,常是同學們已經爆出一陣笑聲,而我仍傻傻的呆坐一旁。在一起討論時,我常需要一再重複,比手劃腳,再配合上臉部的肌肉,對方纔恍然大悟,真恨不得他們也都到遠東去學中國話。

宿舍裏的伙食是漢堡、牛排、炸雞、馬鈴薯。剛吃的時候,還挺新鮮的,但是幾個禮拜下來,就開始垂涎那味道濃郁、香氣撲鼻的牛肉麵,和又香又辣的宮保雞丁,以及翠嫩的炒豆苗了。有個同學帶來了一本「培梅食譜」,大家輪流對着上面的彩色圖片畫餅充饑起來。不多時,連這一本食譜也要排時間,在幾個大男生中間傳閱,以便望梅止渴。

過了一個月,因着還不大習慣那裏的嚴寒氣候,感冒發燒起來,連着病了好幾天,有兩天甚至無法起身到宿舍的餐廳吃飯。躺在床上,想起這一個月來的生活,下飛機時意氣風發,抱着打出一片天地的豪情壯志,沒想到在語言和生活飲食上,就着實先挨了幾拳,現在又生起病來。病在異鄉更思鄉,過去親友們的呵護及他們對我的期望都一一浮現心頭。面對茫茫前途,不禁對來美時所抱的理想有了新的評估;同時也想起一年多前,在金門服役時的往事。

那時我在電臺服務,常於半夜交班之後,一個人漫步到附近的山上透透氣,再回去睡覺。在荒僻的海島上,夜晚顯得特別寧靜,我凝視着有如黑絨布的夜空,上面綴滿了閃爍的星星,有時還配上一輪皎潔的明月,在漆黑一片的海島上,比起喧囂的城市似乎能看見更多的星光。的確,關於宇宙的奧祕、人生的意義這些大問題,不就常被我們繁瑣的生活,以及喧嘩的歡笑聲所掩蓋了麼?那些聲色和刺激是何等的短暫,歡笑過後的空寂總是叫人更難以忍受;電影散場後燈亮了,發現又回到現實的世界,兩三小時的夢境成了一片抓不住的虛空。為了填補那片空寂,就追求下一次更荒唐、更刺激的娛樂。一些較有理想的人就埋首於實驗室,或獻身於某一事業,以期有所成就;但有了一項成就後還得繼續努力,辛苦所得的成就,似乎無法滿足人內心深處的虛空。

亞歷山大大帝在年紀三十出頭時,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戰術,於短短幾年內席捲了歐亞大陸,可謂攻無不克,所向披靡。當他到了印度洋海灘邊,將士告訴他前面再沒有陸地讓他去征服,他聽到後失望的長歎一聲,在回程的路上竟鬱鬱而終。人生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呢?這偉大無垠的宇宙是那麼有條不紊的運轉着,已悠悠度過了億萬年。和浩瀚宇宙相比,人的一生是何其短暫!

我從小就一直出人頭地,念書、運動樣樣出色,平常功課總在班上前幾名。有一次發憤用功了一學期,就考了全班第一名。高二時開始打籃球,笨手笨腳的,卻發誓要打到校隊,果然高三時,成了校隊中的一員。我在田徑賽跑方面也有天分,第一次參加縣市運動會,就連奪三面金牌。我當時覺得自己真是潛力無窮,似乎沒有什麼是難成的事,只要我肯努力,凡事都在我掌握之中。在金門時,我大學剛畢業,念的又是當時最吃香的化工系,應該是前途無量纔對。可是一九七二年,金門與大陸對峙的局勢相當緊張,雙方有單打(炮)、雙不打的默契,萬一一顆炮彈落在我頭上,那我馬上就前途真「無亮」了。我從來沒有想到,像我這麼能幹,前途又充滿光明的人,在面對死亡時,卻無法保證自己能見到明天的太陽,這是多麼無奈,卻又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再者,或許我能順利平安活到七老八十,但和我現在就離世相比,這兩者之間的差別又是什麼呢?我想出國深造,想有一天學成業就,娶個美麗賢慧的妻子、成家、生子、買車、購屋、週末上館子吃一頓、打打球,再加上些許酸、甜、苦、辣的人生經歷,難道這就是我人生的意義麼?這規律的宇宙背後,是否有一位創造者在掌舵,纔能這樣有條不紊呢?再看看奇妙的身體和靈活的手腳,是否也由這位創造者所設計呢?這位奇妙的「創造者」到底是誰?他的名字叫什麼?他創造宇宙萬物又造了我,究竟有什麼目的?我開始默默的禱告:「如果真有這麼一位造物者,你要告訴我你的名字叫什麼,並且告訴我你為什麼造了我?」我就這麼禱告了幾個月。

退伍後,回到繁忙喧囂的城市,再加上忙着準備出國,就把關於人生意義的問題給忘了。現在正好臥病異鄉,得有閒暇重新思考人生的問題。幸好幾天之後病癒,剛好趕上中國同學的週末聚餐。當時校園裏只有二十多位中國留學生,每人作一道中國菜,一起用餐,聊解思鄉之情。大家飽餐一頓後,不免交換些學習心得,例如:該修那堂課,或批評一下那位教授不公平,誰的獎學金沒下落了,畢業之後的出路等等。似乎每一個人都有一腔的憂悶苦楚。不是麼?好不容易擠在人前面—出了國,纔得意一會兒,卻發現這個得意維持不久,下一步要往那裏去?繼續念書,要有獎學金纔行,可是那能一直這麼作職業學生?要找事,還沒有綠卡;回國,又還未到衣錦還鄉的時候,怎麼辦?

就在大家一片牢騷之際,我注意到有一位胖嘟嘟的女孩,靜悄悄的坐在一邊,不但沒有發牢騷,反而臉上顯出一種喜樂、安寧的神情。我很好奇,上前問她:「難道你沒有這些煩惱?」她說,「這些問題我也有,可是我裏面有主耶穌,祂是我的享受和供應。」「享受」?「供應」?這可是我頭一回聽見的話。以前聽人講過耶穌,一直認為祂不過是一位猶太人,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祂的生日可以讓人互送禮物,並藉機開通宵舞會,祂的肖像不是掛在教堂裏麼?怎麼這個女孩說,耶穌活在她裏面,她可以享受主耶穌?她似乎看出我的迷惘,便告訴我說,「很多人誤把主耶穌和宗教混在一起,聖經說主耶穌就是神來人間,作我們的救主和生命的供應,我們可以時刻享受他。」

於是她向我述說自己的經歷:她從小生長在一個信基督的家庭,長大後卻活躍於世界中;就在大學畢業前夕,正當擁有同年齡女孩所夢想得到的一切後,內心卻感覺虛空,於是認真尋找人生的意義,真心的向耶穌禱告,此後耶穌便進到她的心裏,成為她生活中的享受及供應。我一面訝異的傾聽,一面覺得我曾經向「造物者」的禱告居然就要實現了。我迫不及待的問:「耶穌是不是創造宇宙萬有的神?」她說就是祂,頓時一道亮光射進我黑暗懵然的心。她問我是否願意接受主耶穌,我回問,要怎麼作纔能接受他呢?她說很簡單,只要心裏相信,口裏呼求主耶穌,就必得救。於是我開口說「主耶穌」,立時內心深處被一股暖流所充滿,我再也不覺得空虛徬徨,因為我找到了「主」,我尋得了人生的意義。

信主之後,因着當地沒有召會生活,要聚會就得到芝加哥去。我沒有車,要去一趟得花上四個鐘頭,所以只能藉着少數的長週末去參加特會。平常經過一些教堂,我想進去作禮拜,但是這位帶我信主的胖女孩說,「不行,這不是神所喜悅的召會。」我問她為什麼,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心中相當納悶,這不是禮拜堂麼?到禮拜堂作禮拜有什麼不對?心裏便定意,以後有時間,一定要把這些問題搞清楚。

我想讀聖經,卻不知從何讀起,心想這麼厚的一本書,人物這麼多,事情那麼複雜,該如何下手?這位胖女孩拿了幾本「十二籃」給我讀,裏頭的信息使我非常得供應,覺得主是那樣的可親可近。但題到自己要讀聖經,還是不行;一年多下來,因為功課忙,又需作研究,對聖經還是非常陌生。心中又起意,以後一定要把聖經研究個透徹。總之,我信主後有兩大問題存在,一是關於聖經,一是關於召會,前者與我的信仰有關,後者與生活實行有關。我不想作一個糊塗的基督徒,也不想跟着別人的意見走。但當時實在沒有時間,只好將這事擺在一邊。

沒有正常的召會生活,這位胖女孩有空就教我唱詩歌,帶我禱告,使我也知道如何享受主,如何與主有交通。一個憂鬱的高瘦子,碰到一個快樂的小胖子,兩人惟一的共同點就是主。由於我們經常在一起享受主,主自然成了我們之間的交集;原本很有個性的兩個人,居然被主吸引在一起而分不開了,因主實在太寶貝了。

過了半年,面臨要申請學校的時候,這個女孩要我申請到有召會的地方;那時我不但要有入學許可,還要有獎學金纔念得下去。依照她的要求,我申請了好幾所大學,都是有主恢復召會的城市。但是等了一陣子,大都被拒絕了,只剩下柏克萊與史丹福大學還沒有回訊。我申請的是當時排名世界第一的柏克萊機械系;但我是轉系生(讀的是化工系),別的學校已拒絕我的申請,剩下的這兩所希望似乎更渺茫了。我信心不夠,偷偷申請了一所賓州大學(那裏沒有召會),學校立刻給我全額博士獎學金;而她申請到東岸的哈佛大學。

她問我申請情況如何,我告訴她還沒有着落,她說讓我們來禱告,我說我已經禱告很久,仍沒有下落。她說,「一個人禱告和兩個人不一樣,我們一起同心合意禱告罷!」她的禱告實在令我驚訝,她說,「主阿,全地都是您的,柏克萊也是您的,學校的獎學金也是您的,您把獎學金給不信的人太浪費了。我們是屬您的人,您把獎學金給我們,就是給您自己,我們這一生都是屬於您的,我們會好好使用這筆獎學金,為您效力。」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奉獻禱告的能力,我們居然可以大膽的向主要;因為我們是屬主的人,我們就有立場放膽的向主求。不到兩周,柏克萊居然給了我研究助學金(Research Assistantship)。於是,她去了東岸的波士頓,我來到西岸陽光普照的加州。就這樣,我們分開了一年,她念得快,一年就畢了業,來到加州,我們結了婚。

見證人:王生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