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的擔子是輕省的(二)

 有一天,孫活晨弟兄對我說,劉遂弟兄在某個主日下午,要招聚有心服事文字的人,在台北仁愛路福音書房見面。

 我存彀了車錢,一人搭公路局汽車來到台北,兩小時後找到公車○南,在臨沂街下車;然後找到一會所,上了書房二樓的編輯室。已有一屋子大學女生在座,彼此打招呼,顯然早已相識。我眼睛找到說話的人,他在介紹福音書房的歷史。書房是倪柝聲弟兄在上海興辦的,為供應全中國屬靈的糧食。李淵如姊妹是第一代編輯,負責修改倪柝聲弟兄的講稿;李常受弟兄在李淵如姊妹外出時,作了代理「召會通問」編輯;張湘澤師母婚前,也曾在上海福音書房工作,如今劉弟兄負責出版李弟兄的中文書籍。他說話的神情輕鬆,態度親切,中氣十足,不需要麥克風,聲音傳得又圓又遠。面對一屋子優秀的好手,我自知競爭力薄弱;視線移到層層相疊的白色大書櫃上面,都是又大又重的原文書呢!等我回過神來,劉遂弟兄已在結束談話:「試試看吧,各位每個月先交來一篇福音單張,怎麼樣?有沒有難處?」噢,我本是為「寫」而來,有何難處?

 回到新竹,那時我在召會服事的擔子很重:肩負兒童總管,四個會所集中時有兒童500人;又兼青少年、在職服事,每週要去光復高中帶學校聚會。召會每週有例會五個,每會都必參加,當然每會都要分享;若言之無物,會被訓斥。我有接受操練的心理建設:「合理是訓練,無理是磨練」。即使如此忙碌,我仍專心投入福音單張的寫作,惟恐寫得不好,勤讀聖經,多交幾篇吧。有次作美工設計的姊妹說,劉遂弟兄很欣賞那篇「海灘」;記得我在末段寫着:「海浪來了,把海灘上的足跡帶走,後來的人立刻補上空位。」一年後再去書房交稿時,在約定的時間內到的只有我,收稿的是郭麗麗姊妹,不見劉遂弟兄。

 1972年暑期全台青年六週訓練開始報名,五週上課,最後一週下鄉開展,但必須具有大專學歷。我大聲抗議:「誰說在召會中,學歷不重要?」孫伯聽說後,竟然笑了:「妳可以去,屬靈的原則就是強暴的人進國度,要的人就得着了。」我贏了,但也嚇出一身冷汗。被編到高雄旗山組;到了旗山第二天,當地有位中年弟兄為了接待福音隊,天未亮開車去批發市場,購買食材,在回程路上自撞橋柱,現場喪命。看他年輕的妻子抱着幼女,垂頭站在會所一角,場面悲淒。福音隊化悲憤為力量,捨了面皮傳福音,神果然叫「傳福音者,靠福音養生」,我們那隊氣勢如虹!福音隊結束,我按照規定「每隊一篇」交稿,名為「榮美的軍隊」,登在「召會通問」上,洋洋灑灑五、六頁。孫伯興奮的叫人在晚禱時,大聲唸出來,給青年人一起聽。我翻找其他10隊的報導,咦,怎麼沒有半點消息?是沒人寫?是寫了沒錄取?我暗下決心,所能倚靠的沒有學歷,惟有「勤力」。

在一年訓練中的交通

 七三、七四年,全台一年訓練開始,有70人被各召會推薦來,男女各半,年齡在25至30歲間,從日本、香港、馬來西亞都有人來。劉遂弟兄是兩位主訓者之一,其他教師則不定期前來,交通個人事奉的專長。如:召會歷史、事奉訓練、如何操練靈、性格的養成、讀經分享、校園福音,以及寫屬靈日記。施訓者每週五個早晨見到我們,長達九個月,師生關係很親密。劉遂弟兄很少說話,他像一曲「背景音樂」,不時「阿們」幾句,不時點一下頭,自有一股穩定軍心的力量;若久坐,他不時搖一下身子,挪動一下位子,仍然顯得很自在!

 有一次劉弟兄在「操練靈」的信息後,站起來補幾句話:「要出家門以前,我會摸摸褲子口袋,確認鑰匙帶了嗎?然後摸摸上衣口袋,確認錢帶了嗎?如果要買甚麼就可以付錢了。弟兄姊妹來聚會,你們曾經在會所大門口確認一下,我帶了『靈』沒有?」又一次,在參訓者示範「如何聚會」後,劉弟兄站起來說:「到目前為止,我覺得在『釋放靈』這件事上,我們作得不彀自然,好像『機器人』。聚會開始了,弟兄們好像錄音機,一台一台都插上電了,這裏有聲音,哦主、阿們、阿利路亞!那裏有聲音,哦主、阿們、阿利路亞!時間到點了,散會了,這時又好像有甚麼人,走過去拔下插頭。阿,斷電了,錄音機的聲音全都消失了…。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弟兄姊妹,你們私下的生活,和聚會中的表現是一樣的嗎?」有位參訓的姊妹,是台大醫學系畢業的準醫師,她站起來說:「叫我作甚麼都可以,但是我不懂要怎樣操練靈…」說完就哭了。大家都很同情,世界一向訓練她使用頭腦,一旦要轉換用靈,難度確實大!有一天劉弟兄看似不太在意的提到一件小事:「不知從哪時候開始,好像每逢召會愛筵,都會有人去打開音響,播放詩歌。奇怪,這個作法不是打岔聖徒的交通嗎?交通得正好,詩歌一放,談話就聽不清楚了,不得不把聲音提高…。」我立刻明白甚麼是「傳統」,凡是取代靈的作法,要小心!

 劉弟兄在福音聚會中講道:「聖經上說,神用泥土創造萬物,祂造動物好像沒費甚麼心思。用泥土捏個形,把鼻子拉長一點,那就是大象。神看看大象,叫牠走吧走吧,大象就往森林裏跑走了。神造猩猩,一身長毛,把雙手拉長一點,神看看猩猩,也叫牠走吧走吧,牠就爬到樹上去了。神再用泥土捏個甚麼,叫牠走吧,牠就鑽進泥地裏了,那就是泥鰍。神在創造萬物時,好像小孩子上美勞課,隨心所欲,捏土塑形,事就這樣成了。但是當神要造人的時候,可就大大不同了。先開一個神格會議,確定要把自己的形像給人;造好之後,又在人的鼻孔裏吹了一口氣,於是人就成了有靈的活魂。這樣一個有神形像的人活在地上,就不可能像別的生物,喫飽了睡,睡飽了喫。這個像神的生物會問:我是誰?我從那裏來?我要往那裏去?親愛的朋友們,你們有沒有想過,人類的存在對這個宇宙意義太大了!如果地球上沒有人,在神眼中,這個世界不過是個『植物園』;如果地球上沒有人,在神眼中,這個世界不過是一座『動物園』。地球上自從有了人類,神喜樂歡騰,噢,快叫天使們來看,我有兒子了!」

 在一堂讀經分享後,劉弟兄說的一段話,即使過了半個世紀,也不會忘記:「不要忽略這幾個字,『這是要應驗經上記着說』,這幾個字的意思很深!我們認為神的話早已寫在那裏了,神是無所不能的,到時候神行個神蹟就可以達到了,因為神的大能,足以使祂的話應驗。但是你看,主耶穌來了,祂在地上的生活,乃是把自己『走到』那個應驗裏。也就是說,子知道父的心意,子配合神,耶穌主動走到神的心意裏,使神的話準確的在那個地方、那個時間點,得以應驗。耶穌在世的最後一週,祂明知十字架等着,還是面如堅石,向着耶路撒冷而去。彼得拉祂、勸祂,勸不住阿!弟兄姊妹,不錯,神的應許是早已擺在那裏了,但要怎樣『應驗』呢?耶穌被捉拿的時候,彼得憑血氣之勇,削掉一個人的耳朵。耶穌對彼得說,收刀入鞘吧!你想,我不能求父差十二營多天使來嗎?若是這樣,經上所說的,怎樣應驗呢?(太二十六51—54)。我們若肯主動與神配合,就會讓神的話得以應驗,像主耶穌出代價去配合神,使神的話得應驗一樣!這就是捨己、捨棄魂生命,這就是走十架的道路。」

有關婚姻的交通

  有一天上午,劉遂師母難得來看我們。她身材瘦小,是一個典型的「師母」:素色旗袍、黑色蒙頭帽、包頭平底鞋,加上滿臉笑容。應該不是我敏感吧,劉弟兄忽然變得活潑起來,大聲疾呼:「劉師母是有名的劉媒婆,她作成了好多對夫妻。姊妹們,不要不好意思,妳們看中了誰,去告訴劉師母,她很有辦法。」這樣公開透明的徵婚,前所未見。當時參訓者中大半未婚,都還在「霧裏看花」;姊妹們常在禱告,希望能遇見有事奉心志的人。正在喜憂不定,劉弟兄忽然收起笑容,嚴肅的說:「婚姻生活是很實際的,弟兄和姊妹都不要想改變對方。我和劉師母結婚第三天就吵架了!劉師母娘家人口多,家境好;我家比較節儉。我看她倒醬油,那麼『咕嚕』一聲,我心跳了一下,叫她少倒一些。有沒有改?結婚30年了,她現在倒醬油,還是那麼『咕嚕』一聲!」哈哈哈哈!全場譁然。一個見證比一篇講道,更有說服力!這種不怕「出醜」的呈現,我隱約感受到劉弟兄對全體學員,有父親的愛,所說的乃出自「為父」的心腸!

  其中我最欣賞「撒拉之歌」,此曲是專為劉遂師母,陳路得姊妹所寫。以「撒拉」隱喻劉師母,她殷勤貼心的事奉,成了劉弟兄一生最重要的「幫手」。此詞在劉師母的安息聚會上,由張明敏弟兄朗誦,劉弟兄當衆細聽,最後喃喃低語:「阿們,安睡片刻,等待復活!」由於是惟一記念劉師母的詩歌,容我把歌詞抄下,和所有姊妹共勉:

 「亞伯拉罕的撒拉安睡,記得仁愛路初相見,你的聲音入我心內,從此六十七年相守。

 守住當初對神的承諾,沒有一樣屬於我們:若有人需要食物,他可以從我們取走;若有人需要照顧,我們是他忠誠奴僕。

瘦弱的身軀怎能承受如此強大的愛?因着有你,我無後顧之憂;因着有你,我得着仇敵城門!殷勤打水的女子,時常服事常忘我,我們一路不懶惰;安睡片刻,等候復活!」

  那一天,劉弟兄似乎有意一次滿足我們的好奇。他說:「我和劉師母第一次見面,就在一會所。介紹人指給我看,那個姊妹就是陳路得,鼓勵我上前去打個招呼。我就走過去說:『請問,妳是陳路得姊妹嗎?』後來她說,我那個聲音很特別,從此我的聲音,就進入她心內。」我們齊刷刷的向劉師母看去,她羞得滿臉通紅,用手擋住了臉。劉弟兄頑皮的說:「有時劉師母問我,你愛我嗎?我說:『我在基督裏愛妳。』她說,聽起來不錯,就是不太過癮。我說的是真話嘛!在天然裏面,人那有長久的愛?」—待續(花蓮  曾鄭小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