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弟兄接着說的話,出人意外:「我在召會中,不喜歡聽見人叫自己的太太,『我姊妹』;也不喜歡聽見人叫自己的丈夫,『我弟兄』。題到妻子,我說『我內人』,或者和大家一樣,叫她『劉師母』。陳路得是我的妻子,但她不是我一個人的,她是大家的姊妹。弟兄姊妹,我們要認識真理,每一位聖徒的得救,都是根據神的旨意。在創世之前,在基督裏,我們早已被豫定了,然後在時間裏蒙呼召。我們來在一起,為着建造神的居所。我們的得救,不是因為這裏有一個弟兄,神看他孤單可憐,就為他造一個女人,好叫他有妻子。不是的!我們一個一個的得救,都是為着神的旨意!我每次聽見弟兄說,『我姊妹』怎樣怎樣;或者聽見姊妹說,『我弟兄』怎樣怎樣。我就想,這些人在召會中怎樣配搭呢?這弟兄和他的妻子,這姊妹和她的丈夫,這些人都活在天然的情感中,怎樣和別人配搭?誰敢碰他們?碰一個,就得罪了兩個。我真想問姊妹們,妳的丈夫真是妳一個人的嗎?同樣的,我也要問弟兄們,你的妻子真是你一個人的嗎?」
至今我仍記得當時的感動。我整天處在一個「我弟兄」、「我姊妹」,不絕於耳的氛圍中,有如被「邊緣化」,有如「次等人」,彷彿生來低人一等,又好像是被人挑剩的…。無由的心上受辱,臉上蒙羞,有時更慘被人當作「二次公害」,虎視眈眈,見我如防賊。姊妹走過來,把正在和我談話的弟兄拖走,事出突然,沒打招呼,沒有解釋說明,超級沒有禮貌,這就是單身姊妹的待遇!聽完劉弟兄這篇道,我暗下決定,有朝一日「升格」為師母,絕不公然叫嚷着「我弟兄、我弟兄」,猶恐人不知,使失婚的、離異的、喪偶的姊妹,無故受傷!難道有了弟兄、作了師母,就代表學完了屬靈的功課嗎?—憑甚麼認為高人一等?
一年訓練即將結束,學員之間瀰漫着「不知如何往前」的空氣,唱着「我是小花一朵」。教師們都在加強我們對靈的操練,有幾位學員在會中被聖靈充滿。劉弟兄針對姊妹有段交通:「李弟兄在煙台的服事,都來自汪佩真姊妹對聖徒的觀察。汪姊妹非常有智慧,她不作頭,也不安排,但她「會交通」,她對聖徒充滿了觀察。她發現那些聖徒,合適服事甚麼項目就交通,李弟兄也樂意接受汪姊妹的幫助。這些作法對召會的建造非常有益處,反之,我們到台灣之後發生背叛的事,對主的恢復傷害非常大,那根源不是弟兄,乃是來自於年長的單身姊妹,她在背後聳動。姊妹們,切記,說話要小心,要站對地位!」
一年訓練對全台召會的影響
一年訓練期間,學員每週可以領到5顆生雞蛋,至今仍不知是誰奉獻的!每天或早或晚,姊妹們擠在廚房討論,手中的這顆生蛋,是煎荷包蛋?白煮蛋?臥波蛋?糖心蛋?還是炒蔥花蛋?那時伙食團一餐10元,有些同伴仍然喫不起。下水煮一鍋白麵後,那顆蛋就格外珍貴了,添香、營養全靠它!訓練初期,有一位姊妹每到開飯時間,就上床面壁而臥;沒有人會料到,這位醫學院畢業的姊妹是付不起飯錢。有個住桃園的姊妹,在禮拜六下午,常在書櫃與書本中敲敲打打,希望能掉出零角,湊足回家的車票錢。還有一次大清早,要去某大學校園晨更,前面幾個上公車的,都是憑信上車的。萬幸,是最後上車的弟兄問一句:「誰還沒買票?」有好多手舉起來,他一次付清了。我們常常在一會所一樓、二樓上上下下,見到翁德惠姊妹、劉廖恩愛姊妹、陳陳梅珠姊妹,點頭為禮,她們投來的目光殷殷切切,似乎認識每一個。無言之中也知道,我們的名字常出現在她們的代禱中。
我們每週二向訓練報到,每週六下午回到受差的召會服事;當晚的青少年聚會,還等着「訓練的菜」下鍋哩!那真是我們一生中美好的時代,個個是天之驕子!記得有個拜六晚上,新竹的風狂肆掃蕩有如海嘯,屋瓦皆鳴,道路兩旁的路樹,樹幹幾為之折,樹葉被大風掃落,在地聚攏成堆。預估赴會者不多,我站在門口當招待,看見一對兄弟合力控制一台腳踏車,人斜車歪,勉強推進會所小門。我感動的說:「你們住得最遠,還是來聚會了!」哥哥左慕遠訥訥的說:「還不是因為上禮拜,妳哭了嘛!說我們不用靈甚麼的,怎麼敢不來?」那時我們唱:「我的經歷是你豐富,你的經歷是我供應。」(補703),從最大的王禮章,到最小的國一姊妹,抬頭相視,彼此都是熱淚盈眶的!有時我會多想一層,如果沒有當年的感動-我是受「眾召會」栽培出來的,不但屬於主,也是屬於召會,日後不可能寫出「遇見你們」吧?(補充本751首)。
很難說是幸或不幸?訓練中一百多個春日午後,同伴分組追求去了,看着她們開心的背着小包包,抱着聖經、詩歌,拎着小花傘,少男少女去享受一段研讀聖經的時光,屬靈、戀情兼得!而我獨留守在寢室,泡杯咖啡,守着漸斜的太陽、守着凌亂的稿件,聽抄稿上「的、啊、嘛、嗎、呀、哦」遍佈,還沒處理幾頁呢,年輕女孩的笑聲循着樓梯上來,同伴們回來了!我來不及嫉妒,繼續和文字糾纏,待綠皮的「新人」出刊,才找到成就感。「新人」共出版了10集,記錄訓練的信息內容。主給我看見文字「攻城掠地」的力量,每到週六上午,受訓人數一下暴增,那些青年人來自屏東、高雄、台南,何況台中、台北!那些陌生的男女面孔,躡手躡腳的走進教室,謙卑的分坐長椅角落旁,但他們的眼神卻是火辣辣的,「阿們」聲音卻是火候十足的。每一本「新人」的邊際效應,不言而喻!
1977年國際特會在台北舉行,參加的聖徒都看見全地「一個身體」。76年底張湘澤弟兄向李弟兄報告,台灣有一批在職青年,「莫名其妙」的被主興起了,接待項目分十組,正在如火如荼的預備中。眾人還沒搞清狀況,只聽見劉遂師母大聲說,台灣在職青年的興起,那是73、74年訓練的成果。是的,四年來我們雖分散各地,然而同靈同魂埋下花費,一方呼聲,各處響應,不願讓當年的教師們羞愧!1974年底進入書房服事
結訓後我回到新竹,按理說,經過訓練應該膽氣更壯;實際上,我更找不到「落腳之處」了。一面配搭的同伴各自婚娶,結伴而來,共乘而去,我益形孤單;一面被服事者的年齡層,一年比一年小,代溝出現。我向孫伯求援,原以為他會罵我不在靈裏之類,只見他沉思道:「最近我也在思考,唉,妳的出路成了問題。」由於他不久前介紹一個弟兄給我,眾人都覺速配,包括爸媽,惟我抵死不從,這時自然面露尷尬。孫伯平靜的問:「妳想去那裏呢?」我毫不遲疑的答:「福音書房。」孫伯說,他會寫信問劉遂弟兄。隨即,嘆了一口氣,忍不住發牢騷:「召會不想栽培姊妹!每次栽培到正好用,就一個個結婚去了…」在等候書房來信的期間,我心十分平安。一週後孫伯把我找去說,劉遂弟兄回信來了,書房目前沒有缺額。我回到房間,在床前跪下,望向主:「主阿,僕人的去處,由主人決定;你總不會召我來服事,然後把我丟在半路上吧!」又過了一週,孫伯叫住我,說:「劉遂弟兄來信,書房打字的姊妹結婚離職了,他願意給妳一個月,讓妳去學中文打字。」我展開笑顏,正好和孫伯的臭臉對比。他說:「好多同工都問我,怎麼可以放妳走?我說,妳是主的人阿!」
七四年底,主把我的疆界遷至台北仁愛路二段。我在書房上班的第一個週會上,鄭重的把自己奉獻給文字的配搭們,在禱告中引用以賽亞二章2、3節:「末後的日子,萬國的民都要湧向這山…,訓誨必出於錫安,耶和華的言語必出於耶路撒冷。」有一天午休,我倚着四樓窗口往下看,劉弟兄正往大門外走。他的食指上繞着一串鑰匙打轉,口中唱着歌兒,步伐輕快,往家的方向走。那個等他回去的家,有一桌熱菜熱湯熱飯,一個殷勤持家的妻,和八個兒女圍繞。
劉弟兄的老三曾經和我聊過:「小時候有一次晚餐,媽媽叫小孩來喫飯。我們瞄到桌上只有九碗稀飯,一人面前一碗,大大的桌面上空空的,甚麼菜也沒有。老媽仍像平常一樣,叫我們謝飯禱告!」我喫一驚,問:「怎麼會這樣?」他淡淡一笑:「老爸被派到南洋去作工,人沒有站在台上講道,聖徒自然忘記了我們。」我追着問:「你們後來有喫飯嗎?」他聳聳肩,說:「怕老媽傷心,在她禱告睜開眼之前,小孩一個個溜走了。」我還是不想放過這麼精彩的故事,問:「你們小孩去那裏呢?」他笑了:「去弟兄姊妹家蹭飯呀!我們年齡層不同,國小、國中、高中、大專,各有各的同伴,閃啦!」劉老三是五兄弟中最活潑的,彈說唱俱佳。他表情十足的說:「就在我們兄弟出門前,有個師母來按鈴,送來幾個蘋果,60年代蘋果很少見。結果在一週內,我們的便當出現了奇怪的組合,一堆白飯,配八分之一片的蘋果。我老媽真是天才!唉,永生難忘!」我想起劉弟兄曾在某次青年訓練中,說:「我何等盼望我的八個孩子,個個都全時間服事主。」那天我注視劉遂弟兄的背影,那個背影彷彿在見證:「我的擔子是輕省的,我的軛是容易的。」(太十一30)—待續(花蓮 曾鄭小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