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美的放手

以前我不知道,「放」這個動作是長出來的。小孩子從出生時的拳頭緊握到慢慢會鬆手、甚至有意識地放,需要大半年的時間。我家小的現在七個月,還不大會。與這個動作同時發展的,還有認知方面的「物體恆在」觀念,不肯放可能就是覺得放了就不見了,所以要緊緊抓好;這也是八個月到兩歲之間的孩子,有分離焦慮的主要原因,看不到媽媽,就以為媽媽不在了。

不過,事實上,家長要學會「放手」恐怕得花更長的時間。從我們家的孩子進入青春期以後,我主要的情緒組合就是躁怒和焦慮,其表現不外乎歎氣、吼叫、質問、責備,跟孩子之間能好言好語稱得上「對話」的次數屈指可數。當然,我也知道這對親子關係的殺傷力,所以到最後沒轍,只好消極地避開,「蒙上眼睛就以為看不到,捂上耳朵就以為聽不到」,還真是有某種程度的效果。

在我被迫學習「放手」的過程中,我常常只能用說不出來的歎息禱告,我自己的青春期是在姊妹之家度過的,跟父母之間衝突的時間不多,又有繁重的功課要顧及,所以面對此境,完全無法理解。也不能預期我跟孩子們之間的較勁拉鋸,會如何演變、將持續多久。這讓我很絕望,每每看見可愛的小兒,想想十幾年後他也會變得不討喜,就不禁疑問,這樣,幹嘛養孩子?

幾周前,我們家重新打開作「家聚會」,是那種很不傳統的家聚會,至少跟我的標準不太一致,成員只有我們家加上一對即將成婚的全時間,我們怎麼會湊在一起的,也真是個奧祕。我們家很多年沒有排聚集了,當我們想重新回到排聚集裏的時候,有兩個問題擺在眼前,一個是小兒的睡覺時間(晚七點半左右),另一個是我們覺得大型的、主日聚會的縮小版聚集,不能滿足我們的需要,我們不知何去何從,只能禱告。直到昨晚我纔知道,原來這個家聚會是為着我的孩子的。主要我放手,就是要我把他們放到家聚會裏。

姐姐在家聚會裏可以談她的歷史作業,可以跟哥哥抬杠,兄妹倆可以跟聽得懂他們的人談宮崎駿、哈利波特、SAT、珍珠奶茶的口味、二戰…。昨晚我們沒有唱詩、沒有禱告,但是看着他們臉上的笑容,我知道他們被顧惜了,他們覺得「召會生活」跟他們有關聯,這是我自己作不到的。

保羅向輭弱的人就成為輭弱的;主與走下坡路的門徒同行時,就佯裝自己甚麼都不知道;這樣的低就,這樣的謙讓宜人,流露在日常生活裏,卻成了對人真實的顧惜和牧養。

這不禁讓我想起這首詩歌:「前常用手抓主,今主手牽我;前常無所適從,今拋錨穩妥;前是寶貴感覺,今憑主口說;前是頻頻苦試,今完全信託。」(詩394)變化後的雅各,伸出從前抓奪的手祝福法老,放手以前僅有一握,放手以後卻有洋溢之恩,基督在身體裏作一切,這是何等甜美的放手。Dunn Loring 莫張慧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