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不落幕(二)

  因為一開始時,打在身上的聚光燈讓我覺得自己就是宇宙的中心,好像所有的掌聲與喝采都是我一個人的。只是每一次落幕之後,空蕩蕩的觀眾席和冷清清的舞臺,讓我很早就體會甚麼是「曲終人散」。幕前的喧嘩熱鬧和落幕之後的清冷孤寂,在內心形成一種矛盾的糾結,這種落幕之後的虛空感越過越強烈。心中暗想,我還沒有真正走上我的人生舞臺,心中的落幕感怎麼就已經這麼重了。

 

大三那年,偶然認識了一位女同學。一開始交往,她就不斷找機會向我講耶穌。我就用各種自以為高明的身段閃躲、迴避她的信仰。三個月後,我終於答應她去參加召會的聚會。但是那次聚會,讓我受到一點驚嚇,因為他們唱詩、禱告的時候很興奮、高昂。這讓我有點不知所措,因為和我印象中外國教堂裏的莊嚴肅穆完全不同。散會後回到宿舍,左思右想決定放棄這段交往,因為我堅信:「愛情不能以宗教信仰當作條件」。

 

但對這段感情總是很難割捨,分手半年後,又回頭去找她,沒想到她欣然答應,和我恢復交往。她送了我一份很好看的月曆,上面有不錯的中國山水畫和聖經節。我把月曆掛在房門上,其中一幅寫着:「我們度盡的年歲,好像一聲歎息。我們一生的年日是七十歲,若是強壯可到八十歲;但其中所矜誇的,不過是勞苦愁煩,轉眼成空,我們便如飛而去。」(詩九十910)這段話一直在我心中盤桓,好像每一個字都是面對面向着我說的一樣。那年我正好大四,大學生活即將「落幕」的虛空感緊緊的壓在我的心上。好像我已經不得不面對我的第一個「轉眼成空」了。我偷偷地問自己:「難道我也會如飛而去嗎?」

 

每次約會見面,她總是鍥而不捨的跟我傳福音,我則憑着自己的辯才無礙,每次都把她駁得體無完膚,證明我是「正確」、「理性」的,她是「錯誤」、「迷信」的。她幾乎沒有一次辯贏過我,只是我每次贏得口頭勝利後的得意感越來越小,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種莫名的失落感。因為我越看越覺得她就像一面純淨無邪的鏡子,而我在鏡子的返照裏,所顯出的則是一副伶牙俐齒,自鳴得意的窘態。這種「自慚形穢」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師大結業後,我進入國中擔任實習教師。那時中學一班有五十多位學生,三個班就是一百五十多位。初次擔任教職雖然有如願以償的興奮,只是那種熱情,很快就被跟着一百五十多個活蹦亂跳的中學生而來的混亂所淹沒。我發現擔任教職沒有先前以為那樣的理想和滿足,尤其是無數的作業要批改,和無止境的秩序問題要管理,讓我頓時落入工作的疲憊裏。我失去那種初為人師的喜樂,覺得生活和工作乏味而無意義|那還只是我的第一年實習教師生涯。

 

有一次,我站在搖搖晃晃的公車上,從後照鏡看到自己的臉,使我非常詫異:這張愁苦的臉,怎會是那個曾經充滿理想,要「作育英才,百年樹人」的我呢?我認真的問自己,卻尋不到答案,只好依舊忙碌的生活與工作。理想和現實的落差,使我常常思考:「難道這就是我的憧憬?這就是我的人生抱負?為甚麼我會這樣選擇?我能當個好老師嗎?」對一個纔開始走上人生舞臺的我,這都是不該有的問題。

 

有一天,女友又邀我去參加聚會,聽說有人在召會裏結婚,我勉強答應。令我驚奇的是,那天的聚會和我已往的印象完全不一樣。整個聚會被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所充滿,久久不能退去。那天唱的詩歌有兩句歌詞:「榮耀之光!福樂之光!帶來平安喜樂滾滾浪…」(詩歌262首)在我的腦海裏一直唱個不停。我從來沒有這樣的經驗︱像是喝醉了卻又非常清醒;我非常清楚,有一個我未曾認識的東西,進到我的心裏。有一種莫名的滿足和愉悅,像滾滾的浪濤,無法散去。這種滿足比起站在舞臺中央的那種滿足要更真實、更深刻、更喜樂、更長久,它似乎永遠都不會「落幕」。散會後,我對女友說了一句,不像是我會說的話:「我不知道你們信的是甚麼,但是今天我承認在你們裏面,有一樣東西是我沒有的!」後來我纔漸次明白,這個「我沒有的東西」,就是神的生命,也就是神自己。

 

從走出那個結婚聚會起,我變了。我不再排斥這個信仰,也不再把它當作西洋宗教。我開始願意接受邀請和召會裏的弟兄姊妹一起吃飯,聚家庭聚會,聽他們說信主的故事。我也慢慢敞開心胸,嘗試着去認識並接受這個我不曾了解的信仰。至終,在那一次結婚聚會的一個半月後,我承認自己是罪人,願意接受耶穌基督作我的救主。我受浸了。

 

受浸以後,我很喜歡聚會。記得那個時候,召會正在研讀創世記。我們讀到四十九章,雅各對眾子的預言和祝福,我裏面珍賞不已!盼望自己也能生命成熟,成為一個能祝福別人的人!那種嶄新的渴望,在我的心裏很深很深。我變了,我不再渴望站在舞臺的中央。我的舞臺中央站着的是我所信的神,我的舞臺自此不再落幕。

 

三年後,過去常被我的辯才打敗的女友,答應嫁給我,我們結婚了。我很感激她,因為她不僅幫着我建立一個美好、溫暖的家,她還引我進入一個不落幕的人生!|完 見證人:譚光鼎(轉載自「福音見證」第十二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