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昇過文學界限(二)

想起以前譏笑信耶穌的人,現在我自己也要加入「被譏笑的行列」了。我不能作一個自由信主的人麼?正遲疑,看見爸爸也來了,而且換好衣服準備受浸,父女對望,我深受感動。爸爸的腿在拆開石膏後,發現受傷的那腿短了幾吋,需要把鋼釘打入踝子骨,吊鐵沙袋硬把筋拉長,再重新上石膏,沙袋漸加漸重,那是扯心裂肉的痛苦,醫生說喫止痛藥容易引起癱瘓。爸爸面對槍林彈雨是個勇士,倒被自己的軀體折磨得像孩子般的無助!幸好有基督徒來向爸爸傳福音。爸爸痛得無奈,痛一陣,他就喊「哦!主耶穌」一陣,結果睡了一個香甜的覺。從那時起,他就天天讀聖經,到能出院的日子,就迫不及待的拄着柺杖來受浸。當天,我們都成了基督徒。

 

初三下學期,我常到會所和姊妺們一起讀書,準備高中聯考。年長的弟兄姊妺常送喫的來。我們不知喫了多少綠豆湯、酸梅湯、小甜點、布丁、冰淇淋!真不懂這些年長的人那裏來的愛心?他們連我們的名字都叫不出來呢!我覺得主耶穌─好偉大!

 

考上北一女,太多的活動把我的心情分散,我不去聚會了。在班上我有六個同好都熱中文學,難得的是彼此都沒有追逐名利的心。我們以建立「真、善、美」的烏托邦為己任,將自己奉獻,耕耘在其中,盼望能為人類找出一條通向理想的路。我們豪情萬丈,每週輪流在各人家裏聚集,促膝談心,交換筆記與讀新書的心得。詩詞中的愛情,離人的淚,歷千古而不變,作者捉住一剎那的靈感,把人捲入永無止盡的傷感漩渦裏。還有那些故國鄉愁之作,那些懷友之情,那些對時間的感歎,真能叫人「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出口在那裏?通道在那裏?文學阿!文學,你的確是苦悶的象徵,不管你在多少風貌裏被表現出來,你的背後永遠藏着數不盡的悲苦靈魂!即使經過千百年,我們讀來,至今猶摸到當年滴在紙卷上的濕痕!

 

除了「以文會友」騷人墨客的雅集之外,我還得着一個好搭檔,打起橋牌、唱起歌來,那種心領神會的默契,叫同學羨煞!我填詞,她彈吉他,我們幾乎唱遍所有的班會。掌聲、欽佩的目光、輕柔的歌聲,交織成一片浪漫的少女生活情調。

 

高二那年,北一女日、夜間部,加上補校,大約兩百班,都捲入壁報比賽的熱潮裏,我是班上的學藝股長,身負重任,放學後和幾位同學留在光復樓又畫、又寫、又切、又割…。成績公佈,我們班上得了第二名,全班加分,我們領─到一面「亞軍」的大錦旗,高高的懸在教室牆壁最顯眼的位置上,一時全班同學興奮的情緒高漲。那天每一個來班上教課的老師,都被我們敲了竹槓,服務股長奔跑於福利社與教室之間,酸梅呀、餅乾呀、汽水呀、雪糕呀…,福利社第一次鬧空城計。

 

放學後,同學快走光了,我一個人站在那面大錦旗前面,心裏浮起無限的虛空。這面錦旗每年都有不同的得主,我不知道去年是誰擁有牠,想來明年的得主也不會記念今年的我!豔黃的錦旗流動着一層醺人欲醉的光澤。就算我的一生是由許多錦旗堆積起來的,又有甚麼意思呢?終究是「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不可避免的,我也將被「淘」盡。唉!我深處有個東西在迴響,我知道,那是祂─我的主!

 

那個週末晚上,我走進聚會的地方,快兩年沒有聚會了,我要看一看以前那一批弟兄姊妺還在不在?他們的人生扎實麼?主耶穌仍然能滿足他們的求知慾麼?奇妙!主的名在他們口中依然甜蜜如昔!主耶穌的鮮活並不減當年的色彩。他們是實實際際的在一件一件事上認識神的手,鑑賞祂的美麗,寶貴祂的價值!而我自以為是進入寶山,結果空手而回。這兩年,我費盡心血去得來的,他們不在意;他們有的,我缺了!我不能不承認,他們比我興旺!召會,不只是有「愛」,召會,何等的有「生命」!

 

恢復正常的召會生活不久,有姊妺邀我去參加青年特別聚會,我一進入會場,就被那幅雄壯的景象所征服,會場內弟兄姊妺站在一起,同為着神在地上的經營─召會─而奉獻。他們的看見是一個智者的看見,他們的聲音是一個勇者的聲音,在今生今世,地上有那一個經營比召會更能滿足神?地上有那一個經營能存到永遠?哦,地上也沒有任何一個經營,比召會更能滿足人深處的需要,召會裏有愛、有光、有生命、有神!他們同聲宣告:「我今將自己交在主恩手中,只望能為召會花費,雖不知前途有何患難或痛苦,若是為召會,何來懊悔!」那豪放的靈是根據一個榮耀的異象,不是文學中理想的「空中樓閣」,也不是幻覺中的「海市蜃樓」。召會︱「大哉,敬虔的奧祕,…就是神在肉身顯現,…被接在榮耀裏。」(提前三16。)文學裏那虛無縹渺的境界,如何能與這親眼所見的榮耀相比?在他們的奉獻中,我壯烈的加入了自己!

 

在大專聯考的國文試卷上,我填錯一格,如下棋的人,下錯一子,全盤皆輸。電腦閱卷,粉碎了我原有「跑出一隻黑馬」的希望,「臺大中文系狀元」的美夢,消散如浮雲。我到淡江就讀,同學們選我編校刊,我把牠當作一項服務,我的心實在被主耶穌、被召會繫住了,我不再是文學道上的人了。尤其是參加兩次文藝座談會回來,見到我仰慕已久的作家,他們之間彼此的恭維、推崇,並沒有脫離商場的市儈氣,叫我這個單純愛好文學的女孩,不勝訝異,黯然離去。

 

另有一次,和幾位同學去採訪一位女詩人,她的丈夫也是位知名的詩人,見到我們,妻向夫炫耀:「有人來採訪我!」夫酸溜溜的:「你也有人來訪問?當年我的作品得到國際獎的時候…」一棒打醒我們「紅粉知己」的幻象。那位男詩人的回憶,給我們「窮途末路」的悲哀。詩人的河道何其短淺,江郎果真有纔盡的一天!他新的作品不再產生,只剩下舊憶了。我們聽他們剖析寫作當時的心態,叫人感受到血淋淋、慘不忍睹的痛楚。歸途上,我不斷的對自己說,「不值得,不值得,一生為傳名,一生為一個文學的境界拼上,不值得!」舉起傷痛的雙眼望向穹蒼,夜空中,億億萬萬的星子,閃爍着亙古常在的光芒,月亮也露面了,親切的望着我,彷彿題醒一個我們共屬的祕密,「哦!主耶穌阿!」我張開手臂,釋放的擁抱天地。

 

是的,主!我沒有理由被黑暗吞噬,雖然在混亂的今日,層雲密佈,但我的裏面有耶穌─惟一的太陽;我的外面有召會─惟一的月亮,前面的道路是走向亮光,走向榮耀。我且要為愛出我微力,去將福音真理的光,點燃多人的心靈。—完(見證人:甘美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