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們的一塊美地(二)

一個學期過後,弟弟結婚,妻被允許搬來桃園同住。臨行,家人豫備了一個便當給妻。當天他們母子四人圍着喫一盒便當,稚子無知,但大人情何以堪!淚珠從妻眼中掉下來。唉!我嘗遍人間辛酸滋味。在這幽暗時期,有一天,隔壁傳來唱詩歌的聲音,妻跑到半倒的竹籬邊窺望,看她的神情十分受吸引,愧疚之感不禁襲上心頭。婚前她曾要求我信耶穌,那時她是唱詩班的一員,有心要受浸成為基督徒,但我以「家裏有老人在,不方便信耶穌。總有一天…」來搪塞。妻是個柔順的女性,不敢自主,遂拖延至今。如果唱詩歌能使她快樂一點,那也好!於是我鼓勵她去參加;果然她回家後,非常受感動。我心想:信耶穌真是女人和小孩的事情。對妻再次的懇求|我們信主罷!還是推卻。「信耶穌」對一個祖傳拜佛的家庭,是多大的背叛阿!

 

經過休養,病情沒有起色,頸項兩邊長出兩個大瘤,只好住進臺大醫院接受鈷六十治療。同房間十二個病人都是同樣的癌症,接受試驗性的治療。我的天空是烏雲籠罩。妻帶着三個孩子來看我,醫院不許小孩入內,千叮萬嚀叫他們不要亂跑;可是等她出去,孩子們不見了。惶恐的尋覓,在醫院附近的公園找到了他們,作母親的又氣又急,面對六歲、三歲、兩歲的幼子,又不忍心打,只能抱着孩子哭作一團。

 

在醫院我受盡「烤刑」,皮膚焦裂,紅血球減少,面頰上畫滿各種記號。放射線通過兩頰,破壞味覺,飯喫進嘴裏,如同咬棉花,喫菜,如同嚼沙子,沒有一點味道。在我的感覺裏,我的一生是完了。就在這時候,我姊姊帶召會的弟兄姊妹來醫院看我,告訴我:「神愛世人,甚至將祂的獨生子賜給他們,叫一切信入祂的,不至滅亡,反得永遠的生命。」(約三16)那一句:「不至滅亡,反得永遠的生命。」抓住了我,猶如墜入一片汪洋大水的人,看見了一條拋過來的繩索|不至滅亡|那我有救了。「主耶穌阿,求你救我,我相信你!」我開口禱告後,多年壓在心上黑暗的勢力挪開了,我的病每日有起色,妻和我在禱告中,看見祂醫治的能力,勝過醫生。明知是主耶穌救了我,為怕家人責難,還是遲疑不敢受浸。一天,一位姊妹非常認真的問我:「難道耶穌只能給你這麼一點麼?祂只能使你的病得醫治麼?不,祂要在你家作更大的事。」這話堅固了我!我所信的耶穌是真神,祂除了叫我的病得醫治,祂必定能排除其他的萬難。三月18日,妻和我同時受浸。「我的總有一天」終於來到,而拖延使我喫了個大苦。

 

受浸後,我和妻的生命有了奇妙的轉變,我們渴慕聚會。一家五口坐着一輛車子到會所,車輪乍停,就有人出來抱下三個孩子,帶到兒童班去聽故事。我們安心的聽道,說不出來為甚麼那些從神來的話,那麼能滋潤枯澀的心靈!那麼有復甦的能力!看着周圍的「弟兄姊妹」,有深厚的愛情在我們中間。妻和我曾被親手足鄙視呢!後來,主賜給我們一人一輛腳踏車,載着孩子們去聚會。召會傳福音我們也隨着遠征附近鄉村。有次,我和妻要到鶯歌去傳福音,妻便早早讓孩子們洗澡、喫飯,送他們上床,放下蚊帳。在那夏天,五點多的太陽還留戀在山頭,孩子卻都乖乖睡去。我們把他們交給主耶穌看顧。夜晚十一點回家,揭開蚊帳,面對三張安詳平和的臉龐,與妻相視微笑。妻環視周遭,說,「這是我們的一塊美地!」我心深有同感:是的,這是一塊美地。在此我們脫離死亡的威脅,從名利地位的捆綁中得釋放,雖居陋室,心何甜美!

 

大兒子考上臺北的初中,我們結束了七年的鄉居生活,回到臺北。神適時為我豫備一個工作。我把新居向不信主的人打開,請召會的弟兄姊妹來家傳福音,「神愛世人」、「不至滅亡」的話在我家不斷傳講。附近大學的年輕人常來此,談他們對神的認識:祂是愛,是光,是路,是一切!交談中深處所得的喜樂,非同我教書時在講臺上諄諄勸勉可比!當年在臺大醫院門口亂跑迷失的小羊,都長大了!他們同一天受浸,他們的母親彈琴,父親為他們擦去臉上的水滴,全家浸沉在神的大愛中,不能禁止熱淚奔流!神把我們一家從死水中完全救拔出來了。現今我家族中,已有一半人得救。

 

十八個年頭過去了,我再去探問當年在醫院同房的十一個病友,竟然只有我一個人還活在世上。神的話是可信的,叫一切信祂的人,不至滅亡,反得永生。祂的怒氣不過是轉眼之間,祂的恩典乃是一生之久!我用強壯自負的年齡追逐水草,沒有尋到可安歇之處,直到走進祂的裏面|祂世世代代作我們的居所。我們一家纔得到一塊美地,終年常綠,糧食豐盈,我們天天因救恩歡樂!—完(見證人:曾文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