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自己不說出來,誰也不會知道-誰也不會注意到我是一個殘障的人。就是跟我同住多年的室友,聽我說自己的見證,都大喫一驚。因為我在生活上的表現與常人完全一樣,尤其是在心理的反應上,我是非常的健全。但是,以前並不是這樣!
週歲那年,媽媽把我放在浴盆中,她到院子去收衣服,我坐在浴盆裏玩耍,一個不當心,連盆帶人滾下樓梯。隔天發高燒,爸媽半夜抱着我去求醫,西醫說是左半身小兒麻痺。
原來安寧的家,被我突如其來的病,弄得黑雲密佈。媽媽抱着我在烈日下奔走,去拜佛,去求醫,深夜含淚照顧我,一天灌我十八帖中藥。一個月後,我的性命保住了,家中積蓄也被我耗盡了。爸爸出身於大陸的望族,中年飽經戰火洗禮,舉家遷臺後,生活轉為清苦,加上望子心切,膝下兒子猶虛,女兒倒有四個;如今小女兒成了殘廢,事與願違,莫此為甚,爸爸成天長噓短歎。
當鄰居的孩童在我家門口喧嘩吵嚷,我從夢中被驚醒,急着想去看熱鬧,但是我不能去,我已經失去行走的能力,只能爬到窗口,睜大眼睛盡力的往外望,兩隻手微顫的抓住窗櫺上的木條,向萬里天空發問:為甚麼我不能和他們一樣?為甚麼只有我要被關在屋子裏?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和他們一樣,我不要待在這個榻榻米圍成的空間,我要站起來,我要出去,我要出去跑、出去跳、出去叫。晴朗的天空上,有小鴿子飛過,一切很和平、很安詳,但我心裏的怨恨難平-天哪!甚麼時候你纔放我出去?
四歲以後,我可以步履蹣跚的走出家門,上幼稚園了。我的左手肌肉萎縮,無力上舉,兩腳行動比常人緩慢。有一次上課鈴響了,小朋友蜂擁着向教室的方向跑,把我推倒在地上,那真是一個可怕的經驗,我回家哭着不肯去上學,然而勝不過爸爸的鞭子。我在掙扎與恐懼中挨過幼稚園的日子。
上小學以後,情況並沒有好轉。由於我殘障嚴重的地方是在上肢,被衣袖遮住,老師不容易發現。上晨間早操與體育課的時候,我個子小排在前面,老師的視線很容易落在我身上。我好強的性格不容許我要求特殊的待遇,所以費盡力氣想作得和同學一樣好。我咬着牙,艱難的把左手向上甩,向上甩高,一次又一次,冷汗都冒出來了。這樣的努力沒有逃過同學尖銳的眼光,回到教室,頑皮的同學拿我當笑柄,一再取笑!想起爸爸常鼓勵我學習海倫凱勒的精神,我就不願意在同學面前掉淚,懷着一股屈辱的心情。在放學後,孤零零的走回家,經過一個無人的草場,我獨坐在冷硬的石階上,心消化如水,為甚麼這樣的遭遇會臨到我?我的一生就這樣下去麼?—待續(見證人:易淑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