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的擔子是輕省的(八)

黑色塑膠袋裏的麵包

1985年,李弟兄在台灣設立實驗室,要實行新路,FTTT一年訓練同時開始,中文恢復本在進行修訂。幾件大事並行,每一件事都需要職事站的配合。書房的同仁從一樓到五樓,無一處不像被捅破的蜂巢;從安那翰、歐文職事站來的白人、黑人,和我們日夜同在,中英文混搭,比手畫腳,樓上樓下地下室,到處有人竄出來。原本分內的工作仍要負責完成,我的部分是修改李弟兄的聽抄稿。八、九十頁的聽抄稿,經謄清後只得十一、二頁,改得膽顫心驚!此外還要機動性的配合去機場接機,那時已是晚間七、八點。若是有聚會,也要輪流去三樓站攝影台,散會後要去一樓會場賣書,那時是晚間九、十點。有時要去三會所為學員作早餐,那時是清晨五點。一天24小時,隨時待命中!只見一群人影,白衣藍褲、藍裙、藍夾克,不停的在眼前晃動,不時作着「遲到了」的噩夢。有次劉弟兄和我們一起加班,超過夜間12點,他不忘囑咐摩西,送小大姊妹回家。

那實在是一段混亂的日子,劉弟兄曾說:「若有三年半大災難,你們已經走過了!」負責監工恢復本進度的姊妹從美國來,美式作風,從一年訓練中調來上百學員,作美工的、作校對的,桌子擺開,陣仗猶如苗族擺筵的十里長棚。文字工作分兩組進行:經文組和註解組。每一個逗點,每一個句號,都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敲;文字更是改了又改,一再影印,一再誦讀、一再確認。猶如與字有仇,不可錯殺一個,也不可放過一個。甚至每個字的間距,字字都被切開,重新調整,美工刀片是成打成堆的,買和消耗。核對串珠、查看頁碼,趕工時徹夜燈火通明,看到任何一個黑點都會驚跳起來。我們累到不知「笑」為何物,天天只怕被人找到錯處,追討誰要負責…。不知不覺對人失去耐性,對主失去享受。有一天全書房的人午餐都被耽誤了,一時辦公室內鴉雀無聲。大家有氣無力,不時往牆壁的掛鐘瞅兩眼,離開晚餐的時間還有三小時,大鐘走得真慢阿!這時有人推門而入,是劉弟兄。他為甚麼肩扛一個大黑色塑膠袋?沒人敢問。劉弟兄出聲了:「快來喫!」原來那一包「垃圾」,是方圓長扁,造型各異的麵包!我們第一次看見劉弟兄扮演丟垃圾的工人。主,果真有「烏鴉叼肉」的事;劉弟兄又是從那裏弄來一個超大的垃圾袋?他以前作過偵探嗎?

經理宣布職務新調整,編輯部改由朱摩西弟兄負責。我在書房15年,經歷方開啟弟兄、王學錦弟兄、吳有成弟兄多位經理,變動原屬正常,但每個人的功用則無可取代。只是有一天在無意中,看見了一個細節。某個下午劉弟兄推開玻璃門,向外踏出一腳,另一腳並沒有完成一個步子,旋即返身,他又走進門來,只為交代一句話:「摩西,我出去理一下髮。」摩西為人謙和,聞聲嚇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這一幕,天使看見、魔鬼也看見,主耶穌似乎在點點頭!

李弟兄眼中的聖徒 個個愛主

李弟兄在台灣時,住在一會所五樓,不論他下到二樓大會場講道,或是他從二樓會場走回住處,都會經過編輯室;經過編輯室,必從我的座位後面走過,就在我身後有一條小通道,通往他的客廳。每天上午、下午、晚上,會有多批弟兄們,在此通道來了又去,因此我「撿到」不少沿路談話。

李弟兄:「統計出來的台北召會總人數,不可能那麼少阿!」

余潔麟弟兄:「我們統計出來的不是總人數,而是經常聚會的。」

李弟兄:「經常聚會的?根據參加甚麼聚會?」

余弟兄:「一週聚會一次的!弟兄們統計的,應該是參加擘餅的人數。」

李弟兄:「你們的標準太嚴格了!只要『一個月』參加一次聚會的,都可以算是經常聚會的。你想想看,在這麼忙碌的都會中生活,他每個月,有那麼二十天到三十天,他還想到主,還想到要來聚會中看一看,要來奉獻一點錢,他還不能算是經常聚會的人嗎?」

竊聽的心情也會想鼓掌、也想悄悄地歌唱的!親愛的李弟兄,他自己全時間跟隨主,但他比任何人都接地氣。他了解會眾生活的艱辛,憐惜聖徒心中那愛主的「小火苗」,怕它熄滅!哦,他的心接納每一位聖徒、看重每一個!愛主的人雖站在角落邊,李弟兄仍看見他們!這耳旁吹過的春風,影響我一生。愛主的心是燙的,非一個冰冷的數字可以取代!記得有次聚會,研討青年工作。李弟兄說:「燒、燒、燒,燒校園,價值存到永遠。」他說:「服事青年人的祕訣,就是來、去、來!第一個來,是來到主面前;去,是出去尋找人;第二個來,是把人帶來到主面前,如此循環不已。」他說:「服事校園工作的人,可以不參加例會。」哦,這句話可當真?徹底顛覆了我的聚會觀念。那時我每週有學校聚會,外加三次看望,還有五個召會例會,我常為「趕聚會」所苦!深深認為人變「老舊」,對屬靈名詞無感,申言油嘴滑舌,都是從「聚會太多」開始的。多次看着同伴黯然退出全時間,他們說:「我因愛主而出來全時間,全時間後反而更沒時間愛主。」有的說:「全時間,就是在召會作『長工』!既然一樣是作工,為甚麼不到外面賺錢?全時間是不上不下,兩邊都得不到!」不參加例會,沒有趕聚會的壓力,許多愛主的人將活過來!

恢復本修訂完工,李弟兄回美國去了。書房中已婚的姊妹,在上班作息正常後,傳來六個懷孕的消息;去年壓力太大,集體不孕;一旦壓力解除,全體懷孕。有個下班日,編輯部只見劉弟兄一人。我告訴他,最近有人介紹一位三重的弟兄,以前作廚師,現在作生意。劉弟兄聽絃歌,知雅意;他聽出來了有個拿筆桿的,不中意拿菜刀的。他雲淡風輕地說:「在美國,廚師也有很高的地位。」說罷,他找來一張白紙,先畫兩條平行的直線,說:「這兩條直線是兩個青年人,他們走在一起,一起轉彎,一起成長。所以現在美國流行早婚,大學宿舍裏蓋了很多家庭宿舍,讓夫妻同住。」劉弟兄又畫了兩條線,一向左而去,一向右而去,他指給我看:「這兩條彎線也是兩個人,他們在世界上各自發展,已經彎成這樣子了,怎麼可能要求別人彎過來,為了配合你?不可能!」劉弟兄為我上完一堂婚姻課,他就走了。至於三重弟兄可嫁不可嫁,隻字未提!

奉獻在神手中的人,屬於他的「生命的時候」到了,主叫該生的生,該嫁的嫁。我的婚訊傳開,一片驚愕,坐在我對面的魏智美喜極而泣;吳有成弟兄的表現最具戲劇張力,他先送上一句賀詞:「普天同慶哦!」接着來一句消遣:「連小大都嫁得出去,姊妹們還怕甚麼?」最後一句是客氣話:「妳的位子,等妳回來!」不!我不會回來,機會該留給像我當年那樣—有心學習的青年人。對婚後轉成「商人婦」,我沒有恐慌,待過「糧倉」的老鼠,還怕找不到米喫嗎?走出書房大門,猶如約瑟步出監牢,他出監的牢期13年,出牢時三十歲;我服刑15年,出牢時四十歲。今後的日子呢,肯定是要向外擴展的!

  在籌備婚事時,忽然接到一封來自南部的信,有位年長弟兄要求和我交通;他說劉遂弟兄鼓勵他,可以追求我。我微笑,劉弟兄終於看不下去了!夏潔生告訴我,劉弟兄得知我婚期,託她買一件結婚禮物送我,交代:「要三千元的。」劉弟兄竟然不知道,他對我的成全,就是送我最好的嫁粧!回想十五年共事中,劉遂弟兄曾指責過我一次。1976年底,台灣聖徒組團訪美,在那之前美國召會有些風暴,近6年召會之間不太往來,所以書房同仁多次在週會上,提名為我去美禱告。然後我就隨團出發了,訪問加州、德州、奧克拉荷馬,路線是李弟兄規劃的,時間長達一個月,最後盡興而歸。上班的第一天,劉弟兄在我與他二人時,用平常語氣問我:「妳出國前,好像沒有向我請假。」我低頭認錯!是的,我不能辯說,這事明明大家都知道!劉弟兄可以不計較,那樣,以後我會錯得更多!—待續(花蓮  曾鄭小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