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中是長女,心智早熟,從小就思考人生的意義到底何在。上初中時,逢元宵節回老家佛光山看花燈,獨自在大雄寶殿尋找「得道高僧」,並打算若是有緣就留在山上修行。如此想要追求心境上與眾不同的行徑,漸漸在我成長的過程中顯露出來,我刻意熟讀許多閒書,比如去背與年紀無法相符的「菜根譚」,或是從漫畫版的「六祖壇經」引用許多句子,好讓別人佩服我是個滿腹經綸的「知識份子」。
有好幾次我對着鏡子說,「李盈穎你怎麼這麼可愛,既懂事又有內涵,不認識你的人實在太可惜了!」當人稱讚我時,我就會心裏暗暗的說,「再多講一點…」我曾用驕傲的口氣對當時不太愛念書的妹妹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我看你去種田算了。」在班上我自然成為領導者,在團體裏我總能聚集眾人的目光。我的特立獨行雖然有人欣賞,但少有朋友敢與我交心,因為在他們眼中,我是一個可以為了追求功名而不計一切代價的人;因我認為人活在世上就是要成功,「與其平凡度日,不如精彩絢麗。」我抱持這個信念,畢業後順着自己本科與先前的刻意經營,很自然的成為一名記者,從此展開了汲汲營營的生活。
很幸運的我輾轉進入一家財經雜誌上班,適逢總編輯大膽起用新人,不到一個月我就製作了一篇封面故事,比我還早進這家公司的同事、或是在別處工作的同學,提着燈籠都沒有這種際遇。接下來就是在一周工作七天、忙到十點以後才下班的日子裏度過。「誰能比我更努力?何況我又不比別人笨!」每每看到雜誌上登出自己的名字,我就這樣告訴自己,好像成功的榮景就在眼前。
我的職業提供我有許多機會接觸社會成功人士,一面訪談,一面我那無限上綱的自負情結又開始作祟,我心裏想原來上流社會的人也不過如此,這些人喝紅酒、打高爾夫球,坐下來盡是談理想、論抱負,然而在訪談結束前的最後三、五分鐘,這些人總不滿意他們的生活,總覺得若有所缺…。精明如我,兩廂計算下來,既然這些成功人士尚且不滿意自己的人生,我這初出茅廬的小子豈不是要追求更多的東西?於是在繁忙的日子裏,我替自己尋找許多刺激,以前壓抑自己要成為乖學生的教條,都在進入社會之後拋棄一空。
我認識了三教九流的朋友,偶爾也到奇怪的場所嘗鮮,瘋狂的過着別人眼中「年輕人就該這樣玩」的快樂的日子。颱風天我曾和朋友在海邊奔跑尖叫,半夜溜出家門躺在往山頂的馬路上,我覺得這就是享受人生。我的職業使我成為許多人想要討好的對象,久而久之,便覺得自己像女王,心裏想要的東西好像沒有得不到的。家人與我說話還得看我是否有時間,並且總是小心翼翼,深怕妨礙我處理「重要的事」,逐漸的我就變得越來越目中無人,自以為是。
隨着公司擴大業務,另辦一本雜誌,我立刻被派到新公司擔任一個小主管,一下子衝得太快,使我突然不知所措。「原來當主管就是這樣?」我好像是攀登山嶽的選手,攻頂後發現其實山上甚麼都沒有,只有冷颼颼的風,並不值得高興;望望隔壁的山頭,一座比一座高,我的人生要往前,就得一直攀登上去。我在原地呆立許久,工作逐漸出現瓶頸,加上個性不熟,底下的人全不把我放在眼裏。
有一天,望着桌上堆積如山的事,我的視線漸漸模糊:「我到底在這裏幹甚麼?我難道就這樣一直下去?這就是我所期盼的人生麼?」我心裏突然好想找「神」,就是那位創造宇宙萬物的,小時候我都稱祂為「萬能」的那一位,祂為甚麼把我擺在這裏?我為甚麼在世上活着?就這樣一個念。∣待續(見證人:李盈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