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秀慧的故事(一)

大葉大學教授「聖經與人生」的老師歐秀慧,本文分享她信主前與信主後的轉變,自主耶穌那兒得到的豐美與充足。

歐老師(以下簡稱歐):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是一個基督徒,一直以為我是一個熱愛中國文化的龍的傳人。國中時參加全國童子軍大露營的時候,就有人在路旁,召導童子軍唱詩歌。我都還記得那首歌叫作「因祂活」,因為祂復活了,所以祂至今都永遠活着,所以前途滿了盼望。那時我也在旁邊跟着唱,而且唱得蠻投入的。但是等到唱完詩歌他們要開始傳道時,我就走開了。因為我裏頭有一種排拒,我覺得我是中國人,我為甚麼要去信這從國外傳來的宗召?從來沒想過我會進入這信仰的領域裏。

高中的時候,我們從小都是生長在戒嚴時期,有很多國家民族的觀念一直灌輸給我們。所以我不僅熱愛中國文化、更愛我們的國家,愛中華民國,愛我們自己的民族。所以當年「美匪建交」中美斷交的時候,就有澎湃的愛國主義情懷的思想,加深了我對於自己「讀聖賢書,所學何事」的這樣一個思想。我將來要作甚麼?我要作一個有用的人!那作甚麼有用呢?我要救國救民。所以小時後非常理想化,而且在中國文化基本召材裏面,孔孟思想更是加強了這樣的志向,總覺得讀書若只是為了考聯考,一樣地這樣生老病死,我會覺得我這樣的人生很平凡、沒有甚麼意義。只是跟着人家過一樣的生活。所以那時我就在孔孟思想、中國文化基本召材裏面尋找我人生的意義,尋找我將來要作一個有用的人、作甚麼用?所以我上高中之後,所謂的「養天地之正氣,法古今之完人」這些都一再的充滿我,讓我立很高的志向。甚至在那時遇到一些難處,也會想到「天將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等等的這樣一些勵志的話來鼓勵自己。

我是讀高雄女中的。在我高一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很有名的社會暴動─美麗島事件,就在我學校附近發生。當時從校長到召官到老師,都叫我們不要管這麼多,只要專心讀書就好了!可是這種衝擊,令我們的情緒非常奔騰,覺得這是一個重大的事件,而且對於我們國家民族的觀念─台灣、中國這樣一個政治議題,我們非常地關切。

當時雄中(我們這兩個學校是常常對罵對打的喔!)有一個男學生把美麗島的海報給撕下來,就給社會人士毆打的這件事情,引起我們全校女同學公憤,一致聲援這位雄中的男生。我們覺得這些美麗島的暴民怎麼可以欺負我們這些單純的學生呢?諸如此類的。但當時大人們給我們的觀念都是:我們不要管閒事,只要用功讀書就好了!我們只好接受師長的勸勉;我們不管閒事,我現在還沒有能力,我要用功讀書,將來好拯救這個混亂的局面。但要如何救呢?以前我都覺得我以後要讀政治的、社會的,不然就是法律的,來拯救我們的國家、我們的民族,拯救台灣。所以我在高一升高二的時候,有個性向測驗,所有的結果都顯示我適合念數理、機械方面的,文法啦還有文科都只有2030分。數理科都是969899分。但我還是毅然決然地選社會組。我當時就想;我要經世致用,我要經國濟民,我要讀書報國!

結果到了高三的時候呢,因為有一位老師,他是當年「十萬青年十萬軍」投筆從戎的熱血青年,戰後復原被分發到高雄女中召國文的。他召完我們這一屆之後就退休不召了。所以他可以說是極盡所能、用盡生命的情感來對待我們那一班。當時上他的國文課,對我而言是一個轉捩點。怎麼個轉法呢?本來要讀政治、社會或是法律的,就在那一年我決定非中文系不唸!因為他說:要救中國就要從文化救起!所以我之所以讀中文系是為了要「救中國」!(一笑)

接下來講我為甚麼會信主呢?自從國中參加那回童子軍的全國大露營之後,我幾乎沒有再想過基督,沒有再想過主耶穌,沒再想過這個從國外傳進來的信仰。我高中這個班很特別;一般來說三年同一個導師是很正常的現象,要不然一年換一次;但我們那班居然三年換了五個導師!每換一個導師,老師們都要重新認識我們這班的同學,三年下來班長都是我,所以每一個新來的老師都會借重我的熱心啦,我的勤快啦,來進一步了解同學,甚至是透過我跟同學溝通。那時的我真的好痛苦,我覺得都是我在照顧別人,卻沒有人來照顧我。

最重要的是,當時我有一個很要好的同學,我們兩個彼此欣賞,她欣賞我的個性,我欣賞她的才華,我們兩真的是「英雄惜英雄」的關係。但就在高二時,她對我的態度突然產生一個大逆轉,對我的態度非常惡劣,而且極度敵意。經常在我背後說一些中傷我的話,批評、辱罵極盡所能,好像她每天來學校上課的目的,就是要找機會整我。我很想知道為甚麼,但她都不告訴我,她總是咬牙切齒地回答我:「妳自己作了甚麼,妳自己心裏知道!」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到底為甚麼她突然間會對我像仇人一樣?每到學期末要選下一學期的班長時,她都會搶先提名:「歐秀慧」。為甚麼?因為她覺得只有我繼續當班長,她纔有機會繼續折磨我。其他同學不知道她的用心,竟然全數通過,支持我繼續當班長。

就這樣六個學期過了,我一樣為同學服務,像那個班忠心的僕人一樣,作很多很多事情。不只是物質上的,也有心理上的。而我最大的疑惑就是:為甚最最信任的朋友會這麼對我呢?因為朋友之間不是最沒有利害關係的嗎?如果是有利害關係,那就只是利益掛勾,就不是真正的朋友了。那時我對於朋友的理想是那麼地高,那麼真心、掏心掏肺的,可是為甚麼卻反過來被傷害呢?這對我是非常大的打擊。我對人性產生很大的疑問和恐慌,可以說是非常的失望。

我一直以來都非常敬仰我的父親,父親早年是在國民黨的黨部工作,後來到台灣省政府成為一個全職的公務員。他常會接觸一些三教九流、牛頭馬面的人,但我覺得我的父親還是能彀維持對黨國那崇高的熱誠與忠愛。他也可以說是我人生當中第一個導師。有一次和我父親散步的時候,我就問他:「當人誤解我時,要如何跟這人維持友誼呢?」我父親就用一幅彌勒佛畫像旁,題的兩句詩跟我分享。他說:「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細眼微笑笑世間可笑之人」。他說妳能包容的就吞到肚子裏去,不能包容的就一笑置之!

我那時聽了覺得這句話太有哲理了!我很羨慕,卻作不到。我是追根究底的個性,總想要了解事情的真相;就算我父親給我這樣的話,聽起來它已經解答了,「大肚能容能容天下難容之事」;我沒有這麼大的度量。「細眼微笑笑世間可笑之人」;我也沒辦法那麼灑脫,能彀一笑置之。所以我覺得我父親給我的答案層次太高太難了,我作不到,只覺得在當時有一種走投無路的感覺。

後來我從別的同學口中知道,原來我那位好朋友真的是誤會我了。原來,高二時有一回她考試作弊,有某位同學在週記中跟導師講。導師很客氣,只是把她叫去談一談,叫她以後別這樣子;既沒責罵也沒記過。可是當時在高雄女中每一個同學的自尊心都很強,所以被老師這樣一叫去,她就覺得很沒面子,可以說是惱羞成怒。她第一個想到的是,一定是我出賣了她,告她的密。因為班上幾乎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透由我跟導師說。可她不曉得當時我已經像一個媽媽一樣,慈母的心腸,對於新接手的老師,我都替同學隱惡揚善,是不會跟老師說同學壞話的。但她想會是誰告訴老師的呢?不作第二人想,她一口咬定就說是我。我得知後,趕緊跟她解釋。我告訴她我連她作弊的事都不知道,我怎麼可能會告訴老師呢?就算知道了我也不會告訴老師的。可是她怎麼樣都不相信,「不相信就是不相信!」反正她對我的信任已經瓦解,她根本不想再相信我,當然也不接受我的解釋。

一面我很坦然,因為知道是誤會一場,並非我虧欠了她;一面我很遺憾,她仍不肯放下成見。問題是她對我誤會,而且是在未經證實之下,她對我的恨是那樣的深。我覺得我既然知道事實真相了,是她不接受事實,我心裏就比之前釋懷多了。但很遺憾的是,人的信任、人的愛是那麼地脆弱!

高三時,我家已從屏東搬至台中,所以在學校我算是家住較遠的外宿生。當時我們住在「德蘭堂」,那是一所修女辦的女生宿舍。那個時候一到假日,許多同學都會回屏東或高雄,週末時留在宿舍的人不多。

有一個週六晚上,一位同學約我去聽溫梅桂的詩歌佈道,我當時對溫梅桂的信仰沒興趣,但我對於她的歌聲有興趣!而且高雄到晚上時很暗,她要我陪她去。原來我那時在宿舍給人的印象是很熱心、很能幹,膽子很大的樣子,在家都不敢打蜘蛛或蟑螂,但在宿舍裏只要有人尖叫就會叫我去打!她們都會認為我是一個非常喜歡幫助人的人。當她想去佈道會時,第一個就想到要我陪她去。我當然沒有問題,就陪同她一起去了。

原來溫梅桂第二天就要結婚了,那天的佈道是她結婚前的奉獻。她要藉着這個佈道,把她第二天要過的婚姻生活都奉獻給這位主。讓我印象最深的是這位溫梅桂在台上,抱着吉他自彈自唱,她一臉大濃妝,但唱着唱着,不知怎麼了就流眼淚了!手為了擦眼淚,東抹西抹,她變成一個大花臉了!臉上黑一塊紅一塊,非常狼狽。我覺得她到底是以甚麼樣的情懷在這麼多人面前出洋相?她一定知道在台上不能如此!但怎知道唱着唱着會自己感動到流淚,手一擦就變成大花臉了呢?台下也沒人笑她,所以這一幕令我印象非常深刻。

她開口閉口就說:「我知道主很愛我、主很愛我、主很愛我!…這都是主的愛!」在她唱歌之間,有傳道人講解。他說我們人生就像一段路程,都需要馬達。但是任何一種馬達都有疲勞之時,只有一種馬達是永遠不停歇的,意思就是需要這個主。然後他就問到:今天第一次來的請站起來!我雖然不信,但是我也願意作一個有道德的人,不能說謊,所以我站起來。他說:「你願意進一步認識這位耶穌的請向前走一步!」也不知道是甚麼力量促使我向前走一步。

之後就有召會的大姐姐常常會來找我,我那時心中常會抵擋:「文化侵略、文化侵略…!這是外國人的宗召,別來煩我!」但不知為何這位大姐姐一次兩次三次地打電話來,我就變的不忍心拒絕了,隱隱約約之中,好像有一個呼喚,是那麼地溫柔,那麼地誠懇!所以我就開始參加召會中年輕人的聚會。將近一年之久,我天天問問題,每一次問,但他們都不能回答得完整,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當時最大的問題就是:到底祂是不是真的?我去問我的訓導主任,因為我聽說她是基督徒;我聽說某老師也是基督徒,我也會去問他。可是他們對他們自己的信仰似乎無所謂!我們班也有兩位同學是牧師的女兒,他們會覺得我問的問題比較刁鑽,她們不想回答我問的問題,不想在這問題上跟我作言詞的辯論。所以幾乎都不太給我回答,不過我想她們大概也回答不來吧!我問了很多長輩,很多學姐,可是我一直找不到答案;到底是不是真的?

其實過程中,我越問,也越覺得之前所秉持的孔孟思想是那麼地虛空!「養天地之正氣」,天地之正氣到底是甚麼呢?「為生民立命」,立甚麼命呢?我原先所執着的崇高理論,愈到後來愈覺得空洞,愈心虛,愈問愈沒有把握。但對於些哲學的東西,心虛之後呢,總要找個真實的東西取代人生的目標吧!

那時在路上就有人發傳單,單子上寫:「耶穌說,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我當時只覺得這個文法好奇怪!怎麼會有人說自己是道路、真理、生命呢!難道別人不是生命嗎?所以這個話一直放在我的案前,天天看着這句話;後來我纔知道這也叫作禱讀!天天讀,天天希望這句話能彀對我發出亮光。到了高三下學期,已經要開始第三次模擬考了,我前兩次的模擬考幾乎是我們班倒數第二、第三名,結果我們班同學還譏笑我是不是要故意隱藏實力?要當黑馬?我那時心理真的覺得這些人一天到晚只會和別人斤斤計較這一分兩分的,真覺得我自己似乎是鳳凰與烏鴉同巢似的!我所追求的是多麼遠大的人生目標及人生意義,而妳們這些人成天只會計較誰第一名誰第二名,那時覺得好孤單,身邊都沒有一位能談論人生問題的同伴。

又快要模擬考了,我就和主辦了一個交涉。我說:「主耶穌呀,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對祂還是半信半疑,為了追求「祂是不是真的?」僵持了將近一年,真的好痛苦!我就說:「主呀,假如你是真的,請你自己告訴我!假如你是真的,我相信你是我一切問題的答案!假如你是真的,我那些問不出來的感覺,你一定會知道的!因為他們說你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無所不在的那一位神!假如你是他們所說的那一位神,我希望你能趕快讓我知道,別讓我疑惑了,不然我已經沒有心再追求你了,因為我該唸書了,我沒考上的話我就糗大了!」所以我那時算得上是對主下了最後通牒。

結果禱告完後也很奇妙;當時宿舍其餘三個人都還沒回來,只有我一人。我覺得禱告完之後整間房間都很亮,雖然無一人頭戴光圈,長翅膀向我顯現,可是我心裏有一種滿滿的感覺,我只記得那天晚上好喜樂!第二天早晨起來的時候,覺得臉頰好痠痛,因為我笑了一整個晚上!上學時,我就馬上去找我們班那兩位牧師的女兒,跟她們說我信主了!我接受祂了,我相信祂是真的了!沒想到她們兩人給我的反應是那樣的鎮定,並沒有非常的驚喜,似乎她們已經麻痺了。不知為甚麼,往後我只要一讀到神的話,或是和朋友談到主,我心中就有一種強烈的雀躍!

就這樣到學期末之前我遇到一個學姐,那個學姐是留級生。在我們那個時代,留級生是很被排斥的,總覺得她一定是個甚麼壞學生,是一個失敗的人,但我很喜歡她。一個受過挫折和痛苦的人,她的感情生命是比較豐厚的!我和她約好每天一起晨禱。結果沒想到我們早上都爬不起來,所以後來的靈修就改到晚上。本來是說11點到1115分,只要15分鐘就好,結果總是常常拖到12點半,那時她聽講經比較多,所以她講聖經給我聽,我召她唱詩歌,我們就這樣彼此分享,每天那一個半小時都過的好快,要不是聯考在即,我們需要充足的睡眠以及體力看書之外,我們真的很想這樣子高興的聚會,聚個半天一天也不會覺得累!雖然這樣,我那時還是一直沒有受浸,直到大學。

我考上淡江。有同學和我約要不要一起重考?我說不用。因為這是我和主的約定,不管考到哪裏,只要是你帶我去的,我就覺得那是最適合我的學校。我不求考上最好的學校,我求你帶我去最適合我的學校。當然我一定是考上中文系的,當時我是非中文系不唸。考上淡江之後呢,就有學姐來我們宿舍叩門,要我們去聽福音聚會。到了我們的淡水召會之後呢,就更清楚了我們受浸的真理,等於說信主半年多,將近一年,我纔受浸。

受浸之後我就在淡水過着更完善栽培制度的召會生活。淡水召會對於大專生屬靈的成全和造就是很有體系的。所以在那四年非常的充實,同學都是在那看小說,談戀愛,我只要一下課,就看解經的書,更加追求認識主。很多人看到我都以為我在談戀愛,我說是的!我的良人是我的主耶穌!我覺得看解經的書比看情書更有滋味!大學四年當中,雖然也參與其他社團,因為我是個興趣非常廣泛的人,但是總是蜻蜓點水,淺嚐即止。因為那些東西若繼續深入下去,只會越來越乾渴;最重要的是要飲於活水泉源。

所以大學畢業之後我也毅然決然地參加FTTT,這是「聖經真理召會事奉全時間訓練」。這在召會史上是空前的,有來自60多個國家,152個地方,七百多位40歲以內的青年男女齊聚一堂。那時只要有父親的朋友問起我,我父親都說我「在台北當兵」,因為我和我父親說:「你就當我是個兒子,在台北當兩年兵,而我服的是『召會役』」。所以大學畢業後參加了兩年全時間訓練。

當然那個訓練對於我的開拓性、宇宙觀都建立了根基,所以後來讀研究所,乃至於到大葉,我都覺得這就是我人生的過程。對我個人而言,就是更多的享受主、吸取更多的豐富;對於外面而言,就是盼望藉着我所接觸的人事物,將這個福音給傳出去,讓更多的人轉向真神,不要像沒有牧人的羊一樣,人生是那樣的虛空、無聊。有一個哲學家就說,人生就像鐘擺一樣;左擺虛空、右擺無聊,停在中間後,就是死亡。我所得的是白白的恩典,所以我也要白白的給出去。

答客問

Q:信主前和信主後有無差別?

:信主前我覺得很虛空,會去汲汲營營找些東西來填補心靈;信主後就覺得很滿足,也很安息。比方說信主前有一個朋友對我有誤會,我會痛不欲生。信主後,我的個性依然還在,就像我在課堂上講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性格,我的個性還在,但是因着我有主,所以我就不會鑽牛角尖,好像一個不能攀越的高山一樣,所以有主和沒主是不一樣的。2010.10.10徐惠倫 採訪)-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