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的擔子是輕省的(四)

被打倒在地 屢跌屢起

在福音書房工作,我最先擔任中文打字,打創世記生命讀經。中文鉛字不比花生米大,敲在稿紙上,色調為甚麼半黑半淡?因為力度不均。叫我管幾筆賬,錢為甚麼會多橫空出來呢?找不到線索,不敢貪污,只好擺爛。叫我作校對,那個字是「偽裝者」?擒拿技術不彀快。因此若論工作,我的能力是不及格的。但劉晨曦、郭麗麗都想保住我,最後推薦我去寫單張,兼編「召會通問」。哈,路對了!我把兒童單張,設計成漫畫風格;把國、高中的單張,設計成水彩畫風格;把在職的單張,設計成黑白的攝影風格。我負責全部的文字稿,四種系列各八張,共出三十二篇文字。出「福音請帖」時,則走簡約的新詩路線;至於特會期間,會場各展示間需要類似廣告的訴求,用「對聯式」的對偶來呈現,最大方直接了。

跟我緊密配搭的有插畫的、有寫毛筆字的、有美編設計的,這時所需的就是專業。每完成一項工作,我必邀請聲音清脆的來朗頌錄音。錄畢,再請另一組心思細膩的來試聽,是否合乎雅俗共賞?是否順耳?是否打動人?一時間我打出去的電話,嘟嘟嘟;走進編輯室找我的人,喂喂喂!為此批評的聲音隨之而至:「電話那麼多,來找的人那麼多,小大乾脆去全時間算了!」張湘澤師母亦有意,派我去管全時間受訓的姊妹們,她認為我可以穩定未婚姊妹的情緒。不,我不要!賺錢養活自己,纔能在服事中贏得說話的權利!長期培養的文字根底,就這樣毀掉幾年纔能養出一個人才,我觀察到劉遂弟兄似乎欣賞,誰能找到那麼多人,並且邊交通邊禱告?

某個黃昏,天色暗下來了,我還在書房燈下尋思新發表,一時感到腹饑,拿起馬克杯,從小間走向大間取開水,要泡杯熱奶暖胃。推開門,驚得倒退了幾步,室內沒燈光,但有個人影跪在地上;那人將辦公座椅反轉,把臉埋在座位上禱告。原來人去樓空的辦公室,就是劉遂弟兄與主相會的「至聖所」。他曾提到一首詩歌:「向我發言,給我看見:祂的豐富是為今天;甜美、歡樂將祂享受,所有飢餓全變飽滿。」(詩417)。他就是一個活在至聖所裏的人!

又是一個加班的夜晚,有事要對外聯繫,我拿起話筒,裏面卻傳來劉弟兄的聲音:「妳不能當『區負責』,就覺得被主打到地上了?那天晚上我當眾被李弟兄責備,幾千人都看見我被李弟兄對付了,我是不是也被主打到地上了?」不知不覺聽了這麼多句,怎麼辦?我放下電話,默默的想到我寫的單張送去印刷部,無端被加了幾倍長的文字,破壞了原意…。我編的召會通問,被惡意拖延到過了時效,變成廢紙…。這些算不算「被打在地上」?為甚麼我忍辱不離開?因為劉遂弟兄在!他安排的作息貼近人性:第一、週一放假。對全時間來說,有甚麼比合理的休息更可貴?週六、主日的勞累,需要一天的休息纔能得以修復;並且誰都有私事要辦,要交稅、要購物、要看診、要拿藥、要探親。第二、午休到三點。當時的同仁都是全時間,晚上服事的精力下午先儲備,纔不至聚會時形貌狼狽。第三、同工同酬,不分學歷、資歷。人性不過如此—不患寡,患不均。所以書房上班氣氛融洽,同仁置身在同一個戰場,聲氣相應。我和郭麗麗不時偷翻楊柳村的便當,見到酸菜中有肉末就安心了,他一人養三口呢!郭姊妹偶而送來她父親作的家鄉菜,如大蔥燜鯽魚;有時把土虱魚殺好洗淨,備妥薑片,召我怎樣清蒸來喫,這是大補阿!有時她開門見山的問,現在和那個弟兄在交往中…,同事間充滿同情心腸!

學習服事中年姊妹們

有一天上午,劉遂弟兄叫我下樓去接待一個婦人。那婦人神態疲憊,目光滄桑。「沉默」常常比聒噪更能打動人心!她介紹自己:54歲,離婚,目前住在養老院,畢業自音樂學院;今天來找牧師,要求徵婚,因為養老院的生活不適合她。看見我露出狐疑之色,她拿起大本詩歌,順手一翻,上身一挺,字正腔圓的唱起來:「我以信心仰望你在十字架上,我的救主!求你聽我禱告,將我罪過寬饒,使我從今到老,全屬救主!」(詩318)怎麼是這一首?恰如其境,但我還不會唱耶!所以她是姊妹,無可置疑;她畢業自音樂系,也無可置疑,只是那兒去找弟兄呢?咦!唱完詩歌的她,有如「登山變相」的耶穌,神采煥發,面貌猶如鍍金。離去前只有一個要求,准許她把大本詩歌借回去唱。我們一起禱告後,她含笑踏上歸程。

半年後,我收到一個寄自養老院的包裹,詩歌本奉還。附信說,謝謝我上次的接待,目前她準備結婚。這故事還有續集。我回去告訴三會所同住的姊妹們,幫忙找五十歲左右的弟兄。有個姊妹說,她叔叔年過半百未婚,豈不合適?她已進行聯絡了,但那婦人現有人了,這事怎麼了結?劉晨曦弟兄得知此事,且慢!他輾轉介紹一個從日本來台遊學的姊妹;這姊妹40多歲,未婚,正巧那位叔叔是東北人,能懂日語,溝通無礙。不久,二人歡歡喜喜成婚。弟兄在婚後不但有聚會,還打開家有了小排聚會。哎,主的擔子,果然是輕省的,用一件事,成全三個人!

另有一次,劉遂弟兄交給我一封信,囑我回信;信寄自南非,寫信者是一位年長弟兄。這弟兄喪妻多年,前年回台經人介紹,認識了一位全時間姊妹,便在台灣迎娶後,帶回南非。心想愛主的姊妹,一定會善待他前妻所生。不料,後妻生了女兒後,不但禁止前妻的兒女回家探望老父親,還不許兄姐親近新生的小妹妹。我提筆回信,毫不留情的指出:「妳在台北全時間的時候,口才不便捷,文字上亦無才華,既然選擇進入婚姻,便該尊重婚姻。妳丈夫年長妳近20歲,將來在異鄉,妳和女兒依賴丈夫的兒女之處,必然多過他們求助於妳,何不趁早培養感情?今日贏得一時勝利,輸去日後的依靠,屬大不智。何況人家兄妹天生有血緣之親,妳纔是外人…」劉弟兄看完信點點頭,沒表示甚麼。一個月後,南非姊妹的來信到了,感謝我「旁觀者清」,她已准許前妻的兒女走進家門了。這次,主救了一個家族!

文字以外的訓練 去郵局存錢

另一個訓練開始了,劉弟兄差我去郵局存錢。我瞪着桌上擺着的幾捆綠色大鈔,橡皮筋緊緊紮住。我寫存款單的手發着抖,不可置信的再確定一次:「我一個人去存錢嗎?」「是呀!」劉弟兄說完低頭改稿子,好像這不過是一件小事。我只差沒有嚇哭出來!我一向天馬行空,心不在焉,若遭人搶劫該如何?那時我的待遇每月二千五百元,賠不起啊!哦,主是信實的!我纔走出會所大門,就碰見當時在銀行當「小弟」的弟兄。他看我一臉驚懼,低聲交待:「注意身邊的人,不要讓人靠近。」一回生,二回熟練,後來存再大的數目,即使兩手各提一大袋現金,我也能穿街過巷,面不改色!膽子是練出來的,訓練也有期限的,見過錢而不愛錢,劉弟兄就不再叫我去郵局了。

劉弟兄不只一次說過,五○年代作全時間的人,李弟兄都要他們經過書房,文字工作訓練思路,訓練邏輯的建構,也訓練發表的強弱;經過一年文字的訓練期滿後,弟兄們都如鳥飛出牢籠。後來他們回台北參加特會,看見劉弟兄都喫驚了:「怎麼?你還坐在這裏!」劉弟兄說:「三十年過去了,我也沒有比較差!一樣上講台講道,一樣外出傳福音。」語氣中不無得意。服事文字有沒有祕訣呢?按照李常受弟兄的說法,只有兩個字,那就是「恆忍」!但李弟兄連說了三次,連起來就是:「恆忍、恆忍、恆忍!」

改稿的祕訣如何言傳?劉弟兄不可能口述,我必須自己去找路子。我來到校對組,特地找出劉弟兄改過的原始聽抄稿,追溯到源頭。要研究的是被紅筆刪去的部分,順着劉弟兄的加字、減字,作一趟「還原之旅」;然後去向劉弟兄求證。「您改稿刪去雜枝、亂葉,為要呈現一棵『真理樹』。第一刀砍去的是口語化,現場講的是白話,講者用口語來說明真理,為要叫人聽懂,但移到了文字上,一旦用書面發表,就需要邏輯和思路前後承接,叫人可以融會貫通。您第二刀砍去的是重複句,去掉多餘的申論。您第三刀精簡例子和故事,濃縮描敘,使之精闢。經過這幾道手續,騰抄過的清稿有如一棵大樹:主題是主幹,粗壯挺拔;發展是枝條,樹型清秀。原先的粗頭亂髮,野生野長一絲都不見了。全文的面貌都出現後,還需在合適的段落加上醒目的標題,幾個段落靠標題結合起來,就更立體了,一篇完整的信息是有緊密的結構的。」劉弟兄專注的聽,眼中掠過一抹笑意。

劉遂弟兄怎麼進書房的?在五○年代,李弟兄釋放過一篇信息,說到「基督徒的得救和蒙召,是同時發生的」。引起很大的震撼!當時在座有六、七十位弟兄,大家都不太清楚,自己身上是否有「全時間」的呼召。特會結束,劉弟兄回到屏東繼續教書,學校因他向學生傳福音,故不發聘書給他。李弟兄得知後,請劉弟兄北上;劉弟兄攜妻,帶黎光、旭輝二子北上,住在十九會所,服事台大學生。1952年,李弟兄在南洋特會回台北時,帶來一本姊妹的隨堂筆記,交給劉弟兄整理,那時還沒有錄音機可用,筆記靠速記。李弟兄用話刺激劉弟兄:「你加的地方,我一看就知道。」但當李弟兄拿到修補的稿子,說:「奇怪,我看不出來哪裏是你加的!」從此劉弟兄修的稿就直接印刷、出版、發行,李弟兄不再過目了。劉弟兄並非文科出身,但為主的需要,把自己訓練成為文士。在他的白襯衫口袋裏總是插着一隻紅筆,不同於一般人的藍筆;即使坐在長程的飛機上,他依然如在辦公室,改稿不輟。

說到劉弟兄從美國寄回來的稿件,真把人嚇一跳,所有的稿紙都受過「刀刑」。稿紙的邊緣、上下四方,都被剪得歪七扭八,手工拙劣,每一張的形狀都不規則。不久大家想通了,航空信件郵費以美金計價,沒有字的地方不具價值,就把它修去吧!減重一分,就是賺回一分美金!劉弟兄替書房省錢的想法,大家早已心知肚明。隨着物價波動,同仁進來時是單身,十年後擴展成一妻二女一子,已是五口之家,自然有調高待遇的需求。劉弟兄自言自語:「那要賣多少書呀!」有人提過,台灣書房的書價太便宜了,美國人賣書是照內容定價,售價定得低,等於自貶身價。劉弟兄聽了沒有同意漲價,「到底有沒有神」一系列三書,售價八元,幾十年如此!(現在定價是一本40元)

編輯「召會通問」 眾召會的交通

  「召會通問」是一本32頁的小冊,不定期出刊,免費贈送給各地的聖徒;稿源來自同工弟兄之間來往的信件。每當我接觸到那些手寫的信件,直接感受「拿細耳人」的熱度。當年李弟兄被基督教攻擊,謠傳「禱讀聖經」是一種洗腦,甚至指出「地方召會」是異端。—待續(花蓮 曾鄭小大)